“请道哥上车!”
但凡是从营口北上的红药,都得经过他的手,跟纵横货运保险公司绑定。
江连横一愣神,转头笑了笑,抱拳却说:“夫人,来得够早啊,久等了!”
言外之意,他已经得到了最重的信任,可以自己另开堂口了。
“寒碜么?”
“行!”
“姑夫?”
赵国砚在关外混迹了小十年,总算是有了盼头,想要开口言谢,却被江连横出言制止——“这是你应得的”。
少年时看,必定拍案叫绝;如今来看,却只剩一句“扯淡”!
江连横淡淡地笑了笑,合上记事本,将《营口风云》的草稿还给闯虎。
初来营口,还是料峭春寒的时节,也没觉得过了多久,而今却已行将入夏。
乔启民死后,无论是当地巡警局,还是旅大的荣五爷,都曾派人来找她问询情况。
谁曾想,主人公急流勇退,从此携佳人隐姓埋名,远遁山野
“夫人!”
赵国砚站在对面听着,间或点点头,捂着肋巴扇随处走走,一会儿问问这,一会儿问问那。
火车缓缓启动,江连横从窗口里缩回脑袋,一屁股坐下来,靠在椅背上,感慨道:“这家伙,可真够忙叨的!”
“哥,哥,我在这呢!”闯虎坐在对面,嬉笑着招了招手,“哥,我有事儿。”
书宁身穿一身相当保守的黑色旗袍,显然还在服丧期间。
当然,书宁还活着,也跟这一个月以来,在小船上的点滴恩情有关。
若非如此,莫说江连横会不会放她一条生路,就是佟三爷也绝不会留她这个活口。
说着,二人来到楼上的办公区,穿过几张散桌,径直推开经理室的大门。
“放心吧,黄不了!不说做大,单凭佟三儿那边的生意,就够你维持一年了。而且,这段时间,刘雁声也留下来帮你,出不了什么事儿,放手去干。”
火车站的月台上,江连横等人抬着大包小裹的行李,紧赶慢赶地往车厢里挤。
赵国砚跟在后头,神情严肃,仿佛如临大敌。
“道哥,这是——”
江连横打量了她一眼,却说:“我不是让你就穿那旗袍么,咋换了这么一身衣服?”
“啾啾——啾啾——”
“你要是想死,就把这书出版了吧。”
谁能想到,她如今摇身一变,竟成了纵横货运保险公司的荣誉顾问,实令人哭笑不得。
“行,那等回了奉天,你自己去绸缎庄或者姑夫那边去挑几样,直接跟掌柜的说,记江家的帐就行了。”
如今,佟三爷接手了乔启民的全部下线,垄断独大。
“另外,咱们现在是生意人、企业家,也不能光收钱,不干事儿,这几家商号的药,还是得上心点儿。乔老二原来的仓库,我已经租下来了,还有码头那边,别出岔子了。家里来的八个人,我给你留下。”
书宁贵在有自知之明,合该闭嘴的时候,懂得沉默自保。
可任伱来的是谁,她都三缄其口,啥都不说,顶多说一句“家里闹鬼,启民被吓死了”。
江连横摆摆手:“不算可惜,总有机会的,但是别写我。”
“嗯?”书宁蓦地回过头,心里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咋样?”江连横笑着大手一挥,“这不比‘会芳里’和‘和胜坊’的生意带派?”
公司刚刚起步,江连横不可能雇个外人独掌大局。
江连横无可奈何,只好摇了摇头,说:“随你便吧!反正你有什么事儿,跟我说一声就行。”
小花有点胆怯地说:“那是嫂子的衣服,现在都要回家了,再穿就不像话了。”
她本意是担心自己有鸠占鹊巢的嫌疑。没想到,江连横却完全理会错了。
闯虎想了想,觉得言之有理,便不由得啧了啧嘴,叹息道:“可惜,可惜了。”
赵国砚苦笑一声,说:“行,我努力。”
“冯保全,玉清姑她男人么!”
为此,还需多多疏通、走动,各地官面上,该拜的码头要拜;线上的,该合作的合作,该敲打的敲打。
……
书中的主角,本是苍龙触犯天条而坠落营口,转世投胎,写的也是渡尽劫波,惩凶扬善的故事。
月台上拎筐的小商贩,四处乱窜的报童,行色匆匆的旅客,满不耐烦的乘务员,所有人连带着所有声音,全都糊在一起,扯着嗓门儿说话,才能将将听清道别的话语。
奉天、铁岭、抚顺、本溪,乃至外省的宽城子,家家药铺都得买份保险,才能平安进货。
“等会儿,等会儿,鞋让人踩掉了,马上就过来。”
“诶?西风,我车票呢?刚才还在兜里呢!”
闯虎不再言语,火车已经默默地开出了很长时间,众人都有些疲倦,加上天气日渐燥热,便渐渐昏沉沉地睡下了。
赵国砚和刘雁声踮起脚尖,顺着车窗递给江连横两个包裹。
话音刚落,眼前突然窜出一只手。
随后,听闻当地豪绅肖二爷欺男霸女,仗义出手,却不料肖家斗法,有妖道请来斩龙灵官,致使主人公命悬一线。
这时候,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水鸟啼鸣的声音。
闯虎刚到门口,就被人潮推搡着“滑”进车内,一怒之下,当场顺了两个钱包。
“各位乘客,奉天站到了啊!奉天站到了,检查检查行李,小心扒手!”
幸而巧遇仙师无方子,奏表天庭,龙魂归位,遂荡平肖家,将其家财散与穷苦百姓,四海英豪听闻消息,纷纷前来道贺。
“小花,你跟着点儿道哥!”
虽然经年累积的家产还有不少,但这世道,女丈夫毕竟太少,多数女人离了男人,便成了待宰的羔羊。
“嘿嘿,哥真是贵人多忘事。”闯虎难为情地挠了挠头,“书,我那书——”
众人齐声大喊,惊得往来旅客纷纷侧目巴望。
江连横美滋滋地笑了笑:“还是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