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实实交完了罚款,转身出去,在“和胜坊”的大门上贴两张封条,拍了拍手,也就径自离开了,只剩下钟遇山等人留在屋内,面面相觑。
“不行!我得去找道哥问问情况!”
子弹正巧打破一只灯泡儿,“啪嚓”一声,室内顿时暗了半分。
韩心远笑容一僵,愣了片刻,再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福龙不明所以,一路小跑着从柜上拿来一张纸,凑上前陪笑道:“官爷,您看,这是省府签发的执照,咱这绝对是合规合法的生意。”
这位新上任的警务厅长,看上去并不飞扬跋扈,反倒是语气端重,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怕的就是这种架势!
“砰!”
刘雁声点点头,郑重其事道:“大嫂严令要求,最近这几天,无论是警务厅的王官爷和巡警找我们麻烦,还是省府里的其他衙署找我们别扭,一律不准叫板,如果有人被抓进去了,更不准反咬官差一口!”
钟遇山呵呵讪笑道:“哥们儿,你是新来的吧?管我要罚款?这么着,你回去问问巡警局的赵队长,就那个神探,你问问他,我这几年一共交了多少‘罚款’?”
带队警官是王铁龛亲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当然不吃他这一套,只顾板着一张脸,说:“伱以前交多少罚款,也跟今天的事没关系。”
韩心远却来不了这一套,见事情败露,知道多说无益,最后竟干脆直愣愣地问:“王官爷,货在这了,我也懒得解释,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而赌档的生意,要的就是客人们的一口“气”,让他们不服输、不认输,总痴想着下一把必定起死回生才能有利于赌档。
刘雁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点点头,安抚道:“老钟,没事没事,不用着急。”
不过,让王铁龛略感失望的是,这批私货的数量实在太少,全都凑起来,也不过半口箱子。
“雁声?”
“韩掌柜是吧?”王铁龛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不必激动,如果确实冤枉了你们,我可以代表省城警务厅,跟你们赔礼道歉。”
众人听了直撇嘴——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钟遇山接着又说:“哥们儿,你不问赵永才也行,你问问你旁边儿的小沈子,对,就他!”
两人之间的地面上,摆放着满满一箱搜查出来的红丸。
钟遇山却没有多疑,只是问:“过两天?过两天是指两天,还是三天?”
刘雁声一见众人的反应,心里便立马凉了半截儿,迟疑了片刻,知道再说什么都晚了,于是连忙转过身,爬上马车,挥鞭疾去!
众人眉头紧锁,将信将疑,回想起刚才那个突然开枪的带队巡警,无论怎么看,都不像事先知会过、彼此默契配合的样子。
说话间,众人便纷纷站起身,推开偏门,沿着后街的胡同朝城北的方向走去。
他倒不是怕,而是没办法,对方毕竟是身穿警装的官差,真要硬碰硬地动手,事儿就大了,而且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再者说,要真是为了配合,怎么不早点儿通知?
对此,福龙早已司空见惯,一听见动静,便连忙拎着茶壶迎上前,满脸堆笑道:“各位差爷办案辛苦,来来来,快请上座,来点儿茶水润润嗓子,歇会儿!”
话音刚落,门外立时传来回应:
“谁说查过就不能再查了?”
店内顿时一阵骚动,本就零零散散的几桌客人,见形势不妙,立马掏兜把钱往桌面上一搁,扭头就顺后门儿溜了。
“要不咋说你不懂呢!”钟遇山笑着摆摆手,“我已经告诉你了,‘和胜坊’不做戒烟药的生意,这东西我就看着玩儿的,你要稀罕,那就抬走,别跟我提罚款,知道这是谁家的生意么?”
“那十天都是钱呐!”钟遇山叹声道,“我能不着急么!”
“一千元!”
刘雁声摆摆手,却说:“是这样,张老疙瘩要整治奉天,所以特别重用了王铁龛,让道哥和我们大家,都跟着配合一下!别担心,这只是一阵风,过两天以后,道哥会想办法处理。”
“按照最新颁布的禁言法令,‘会芳里’停业七天,整顿改正。另外,还需要再交五百元罚款!”
钟遇山咽了一口唾沫,点点头问:“小洋票行不?”
眼瞅着客人唯恐避之不及,韩心远面露不悦,却又只能压下性子、换上笑脸,朝着一众巡警走过去、
钟遇山嘿嘿笑道:“我不是差这几天,我就是想问问情况,你让道哥给我个话,我心里有底就行呗!”
刘雁声皱了皱眉,却说:“老钟,这几年,你没少挣钱了,还差这几天吗?”
“哎呀!这位就是王厅长吧!”
紧接着,他抬头看向二楼回廊,借着灯影,却见有淡淡的烟雾沉下来,鼻翼微张,急促地闻了闻,皱起的眉头便随之舒展开来——是烟土的气味儿,错不了!
退一步说,他要是既能打,还会来事儿,先前又怎么能一直是个打手?
好在,江家这几年,“阎王小鬼”俱有打点,当下便有一个年长的巡警,在旁边筋鼻子瞪眼,悄声提醒道:“韩爷,别整这一套啦!”
随后,他猛地转过头,朝一众巡警喝令道:“马上去二楼仔细搜查!谁敢瞒报,我第一个抓谁!”
“啪!”
“诶诶诶!官爷,二楼都是姑娘,你查什么呀?”福龙眼看着劝阻不成,干脆扯开嗓门儿,朝二楼大声叫喊,“楼上那几个姑娘听着!差人要上楼了,都赶紧收拾干净了,听没听——”
年轻的巡警被点名,浑身一怔,立马黑下脸来。
带队巡警放下胳膊,平举起枪口,对准钟遇山,往前迈出几步,皮靴在地板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如同踩在众人的心上。
钟遇山和一众蓝马“銮把点”全都懵了。
“怎么就这么点儿?”
如果说这点东西就要拘押判刑的话,恐怕全奉天的药铺都得停业整顿。
“什么意思?”有呆愣愣的没听明白。
钟遇山并不把这种东西卖给赌狗,因为他发现,即便是再怎么嗜赌成性的人,一旦磕了这味药,也会立马变得与世无争起来。
众巡警高声应和,旋即立马转身冲向二楼。
一众“銮把点”应声哄笑起来。
然而,众巡警全都视若无睹,一只手勒紧肩上的步枪,另一只手垂下去,紧紧地贴着裤缝。
话还没说完,就见两个巡警立刻端起枪口,大声呵斥道:“闭嘴!闭嘴!”
韩心远应声窜出来,压着火气,冷眼扫视众人,道:“你们巡警办案,就靠拿枪吓唬人啊?”
带队巡警不苟言笑地说:“妨碍警务,拒不配合,追罚两百元罚款,‘和胜坊’停业十天,整顿改正,还有什么话没?”
钟遇山一拍桌子,瞪眼骂道:“你是管打探风声的,你他妈问谁呢?”
银白色的月光,坑坑洼洼的路面。
夜色下,蓝蓬马车颤颤巍巍地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