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精神洗脑,传销式宣传后,又受到许多人带头作用的影响,不仅鸡鸣山百姓基本决定搬迁,连天师道军和侯家的平民都受其感染,纷纷从众偷跑。
特别是那些穷道民家中养不活的庶子幺儿幼弟,更是占了大头,几日之内就达数百人。他们在去年灾荒里就丢了半条命,靠草根树皮吊命,听说鸡鸣山发粮食,后来还发牛发地,心中本就痒得厉害。
但他们害怕寇堡主、侯坞主怪罪,终究还是不敢走,更见倡义后康、寇、侯三人合流为盟,生怕逃到康朱皮那会被遣返,便只能望着成功加入康朱皮军的其他百姓流口水。
如今机会来了!康帅要走了,那肯定和天师道军还有侯家人分道扬镳,再见面不知猴年马月,肯定不会遣返了,现在二郡混乱,路上到处都是搬东西的百姓,坞主堡长的注意力也会下降,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康朱皮一边收纳逃民,一边也做好了撕破脸的准备,不过当下之急,还是转进第一,其他第二。
终于,在事前准备和这段时间的催促下,鸡鸣山的转进工作已大致完成第一步——指收集了各类生产生活物资,统计了人员,准备了运输工具——车马和许多木筏。
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步。
义军将往何处去,如何去,去干什么?
“阿弟,你看,男女老幼近万人,牛马二千头,羊驴一千多只,大车五百辆,鹿车千辆,要随你指挥,听你调遣了,阿弟,咱们的事业,总算立起来了!”
清晨,康朱皮带着心腹站在高处,观察营寨,眺望远方,米
薇指着那些堆积如山的物资,拉住康朱皮的袖子,兴高采烈地讲道。
两郡的武库所藏,刀矛剑盾胄铠数千件,甚至小到四石军用弩,大到绞车连弩,也尽数被缴获,足以让义军的装备再上一个台阶。
数家豪强的牛马骡几千头,皆取在营寨边放牧,它们的到来,能让行军速度更快,更容易甩掉官军。
兵精粮足,上下一心,行动迅速,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从上谷传信到洛阳,一来一回好几个月,晋廷的反应速度不可能块,这不官军还没有来?等到大晋终于有反应时,康朱皮的军队就抵达下一个防守薄弱的地区了。
但康朱皮还是面色沉闷,心事重重,队伍越大,越难管理,更何况前路上还要进行激烈的战斗,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事,这几个月来管理练兵的成果如何?能不能随机应变?康朱皮皆不知道。
长出了一口气排解积郁后,康朱皮笑着自言自语:
“跟着我哪有这么简单和安全,这条路开头就这么难,以后还不知怎样呢。”
“啊?”
众人自然听不懂,这时旁边传来一阵吠叫,同样还响起了桓真人的咒骂声,引走了众人的注意力。
“你这傻若干,怎么能被猪吓到?”
众人扭头一看,原来是她的一只乌桓猛犬被小猪瓦沙甘追着乱咬,只见黑乎乎,癩毛粗硬,精瘦有肌的瓦沙甘胆大包天地一边发出呼噜声,一边勇猛地朝仍大过自己一圈的山民恶犬发起攻击,誓要在对方腿上啃一口,把那猛犬吓得狂吠乱吼。幸亏当时米薇眼疾手快,过去一把抓住瓦沙甘的两条后腿,把它提溜起来,像哄孩子一般抱在怀里颠了两下,才让小猪没了斗志。2
众人一阵哄笑,康朱皮笑得最厉害,他伸手摸了摸猪头,对米薇说道:“阿姊,我说的是啊,咱们这队伍的确雄壮,想想去年这个时候,咱俩还窝在东河沟的村里,盘算明天能吃啥,饼里得加多少榆树皮粉,哈哈哈!你看,咱家的猪吃饱喝足,都比去年野了。”1
“啥啊!”米射勿在一旁起哄道:“阿兄,咱那个时候,哪里是往饼里加榆树皮粉,那是是往榆树皮里加饼啊。”
“你们还有饼啊!我家去年春天时,都只有榆树皮粉泡水了!”李阳凑过来,笑着诉苦。
大家笑得更开心了,好像笑一笑,那些日子里就没发生啥苦事,一片欢乐中,王梦还凑过来开玩笑:“诶,康帅,你当时那么饿,怎么不找李三郎他们家借粮,不对不对,康帅容貌俊伟,怕是那个时候早就去李家堡了,只是我们不晓得罢了。”1
“哪有,我让姊夫来,姊夫不肯来啊!阿姊,是不是?”
“有啊!当时阿弟跑出去好几次,都被我捉回来了!”
“哈哈哈哈哈,我就说吧,是米大巫干的,哈哈哈!”
李始之也大肆开起玩笑,没等李丹英接话,米薇又跑来一把揽住康朱皮的胳膊凑热闹,一群年纪不过二十岁左右的上党老乡,顿时一起没大没小地用上党土话聊得热火朝天,让庞存等后面加入的人只得陪笑,桓真人更是不明就理,而被拖入玩笑中的李丹英则愣在那,双目圆睁,捏着小拳头,连话都不说一句。1
“你要让我来啊,谁他娘不愿意来啊,哪个羔儿才不愿意来啊,你家的墙又高啊,四处搭箭台啊”1
见状,康朱皮突然欢脱起来,做着夸张的面部表情,哼起不着调的小曲来取乐,先用土话,再用上谷话,最后还用乌桓话来唱。
见这段时间总是一本正经,每天不是布置任务就是处理公事,连故事都很少讲的康朱皮搞起怪来,众人立刻无论什么身份,都在那捧腹大笑。
特别是李始之和王梦两个起哄者,笑得前仰后合,连李丹英都白了康朱皮一眼,撇了撇嘴,想笑,又想呵斥,甚至想过去揪他耳朵,最后还是决定都算了。1
阵阵笑声中,唯有李丹英问了一句:
“接下来,我们去哪?”
欢乐彻底驱散了心头阴霾的康朱皮此时意气风发,在朝阳中向西一指:
“破代郡,回雁门,灅水之南,太行之北,广阔天地,大有作为!”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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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延水战后羯主开府库,取器杖,所在陷没,多杀守令,屠戮衣冠,招纳亡命,有众万余,上谷守不能制。时护乌桓校尉刘弘率军而来,羯主多权略,知无胜算,便西逃代郡,美其名曰“转向而进”,号为“转进”动身之时,羯主知百姓不愿随,便令心腹文煜、赵桓等焚毁房屋,堵塞水井,尽毁耕器,撒盐于土,强掠无辜,强为“裹挟”,百姓无生计,不得已而从之,羯主遂得众十万。4
羯主以五户为一保,十保为一小舍,二舍为一大社,父子异保,夫妻分舍,若一人逃亡,则一保一社皆诛之,又自领铁骑从后,言凡行慢者皆踏为泥,作歌而和“康帅今日到,将汝踏泥中!”庶民畏死,
无奈背井离乡,弃祖坟于不顾,沿途号哭震天,羸弱死者相望于路,惨不忍睹。12
——《晋末春秋·康朱皮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