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修桥铺路干好事,合该享福做坞主,哪一件事不是咱百姓做,哪一件好事又不是便宜了你?天下哪有出力的人吃苦还受穷,享福的人得利还有理的歪道理!”
黄四郎和他母亲跪在地上,跪向那些他们曾经瞧不起的人,磕头如捣蒜,浑身抖如筛糠,喜儿和王春对着他俩大吼:“黄四郎!黄世仁!你发了抖!你低了头!千年的贵贱树,今天也要刨断根,万斤的铁镣铐,今天也要打粉碎!逼成鬼的喜儿,今天要变成人!今天也要把身翻!也要做真正的人!”
在全场的欢呼声中,灿烂的阳光恰到好处地照进了这处山谷,照在了沸腾的人群身上,人们的手臂高高举起,宛如一片坚不可摧的森林。
康朱皮此刻抛下了心底的其他情绪,只勒住坐骑,让骏马仰天长嘶,几乎人立而起,他同时挥舞着长棍,大喊:“欢呼吧,这不是我一个人的胜利,这是属于百姓的胜利!欢呼吧,然后继续前进,永远的胜利,总有一天会到来!”
“我们要做人!”
“我们要翻身!”
“我们要革天命!”
“我们———要——革——天——命!”
在观众基本把山谷煮得沸腾的吼声中,戏剧正式结束了,可他们的心情仍久久不能平息,连负责维护秩序的亲兵也多有激动不能自已者,喊口号者有之,破口大骂旧世道者有之,嚎哭者不少,还有到处寻觅武器准备上来继续“公审”的,不少人到台上围着赵桓和文煜说着说那,情况一度十分混乱。
“阿矛,阿武,薇姐,维护老营秩序!各队跟队长、军正站好!不许乱跑!”
康朱皮赶紧先跳下马,拽起李丹英姐弟躲回营帐,因为不少情绪激动的人看他俩的眼神都有了愤恨。康朱皮庆幸,还好早有准备,入场人员一律上交了武器,连附近大一点的石头都挪开了。
“你俩快把妆去了,给我换回原样,有我守着,没人敢进来。”
康朱皮喘着粗气,抹掉了额头的冷汗。李丹英扯去道袍,把标识的符箓和铜印挂好,李始之则一股脑扯掉佩饰,苦笑着问道:“姊夫,你怎么能知道咱们的兵能变成这样。”
康朱皮东张西望,听声音台下的混乱渐渐平息,这才松了一口气:“我猜的。”
“猜挺准的。”李丹英没说别的,恢复了平日的神态:“臭羯儿越发有本事了。”
“没什么本事,不说了,都是真事。”康朱皮在营帐里找了两条布,给姐弟俩擦刚才磕头沾的土,还抱了李丹英一下:“阿卿辛苦了,演的很好,这几天都累着了,明天我去打几只鹿回来烤着吃!”
“演戏比炼丹和跳神好多了。”李丹英淡淡地说。
“很有收获啊!嘿,唉,想不到我以前做的事这么惹人厌。”李始之长叹一声:
“姊夫,我以前是真没想过,你会那么多别的也就算了,居然还会编戏?我看那些军兵,一个个比听了阿姊的讲经还高兴呢!告诉我吧姊夫,你是怎么想出这个主意?”
“咳咳,阿卿讲经也很好嘛,只是这有这的好处。”
康朱皮当然不能说这《白毛女》是我抄袭的成果,只能故作深沉:“至于怎么想的?我早就说过,为天下先乃第一要务,我杀的根本不只有人,更多的是旧道,旧道深植在人心,得用打动人心的法子去之,军兵听不懂大道理,便演戏嘛!”
康朱皮又摊开手,模仿念旁白时的语气:“我做这事只有一个目的,告诉他们为何苦,又告诉他们仍有冀望。”
“臭羯儿真挺难懂,他、他若不说道理,你都不知道他想什么,他做了再给你讲理,你、你才觉得这计好,可又有新的不懂之处。”
李丹英换上了靴子,扎好了皮带,整个人清爽了许多:“十几年都没见过羯儿这般的人物,你、你说是不是,三郎?”
“那是我姊夫,用姊夫的话讲,阿姊你和他深入交流过,你都不懂,我哪懂啊。”李始之坏笑,便又挨了几下狠揍。
“懂
了就好咯。”康朱皮喝着水,刚才长串表演加旁白下来,他嘴巴也很干涸,一直没来得及喝水:“你们要是懂了,我便有个能说真话的人了,我问你俩,奇变偶不变!”
“啊?”李家姐弟面面相觑:“喂,你说我们能听懂的夏言不行么?”
“刚才那句话不是夏言么?”康朱皮昂头灌下一皮囊水,神情一时有些忧伤。这一反应引得李丹英走上前来,她两手握在身前,想了半天,才微笑着,幽幽地冒出一句来:
“若阿卿是中夏人,该多好啊。”
康朱皮听了,收起水袋,随意地放声大笑,大拇指往自个面前一挑:“我本来就是中国人。”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百姓觉得我是,我便是。”康朱皮拉开帷帐,招呼他俩出去:“好了好了,趁着天没黑,赶紧干下一件事!”
“还有啊?”李始之瞪大眼睛:“姊夫,不会又演吧?”
“还演啥啊,趁热打铁,军心可用,咱该诉苦大会了!”
——
“我请求红衣主教阁下准许我辞去神父的职责以便能够在俗世为我的人民服务。我的牺牲是为了创造条件使信仰变得更加真诚。为了更确实地成为一个神父,我脱下了神父的祭衣……如果耶稣活着,他也会是一个游击队员。”
——卡米洛·托雷斯,哥伦比亚天主教神父,曾号召人民“没收教会财产,没收教会土地”,被解除神职后加入游击队,1966年就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