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乖巧点点头:“好,我知道了,阿娘。”
“族老还护着我,我没事的,阿娘。”
寻皆允爬上床替阿娘捏好四个被角,生怕一点风透进来。
接着爬下床,从外面放炊具的地方拿起竹匾,和白日里去林子里割的鲜笋,小孩拖着东西拖进卧室里,拉了个小板凳过来在床前坐下,一边同母亲讲话,一边削笋子。
“阿娘,我父亲是谁?”
“你父亲是很好的人。”女人顿了顿,“你的名字便是他取的。”
“寻皆允,我知道。”
她在他耳边说过不下一百遍。
“他叫什么?”
“寻阔。”
“是何人?”
“......很惭愧,阿娘不太清楚。”
寻皆允削笋的动作一顿,轻轻嗤笑:“他定然很讨厌。”
女人叹了口气:“他若知道你,一定不会扔下你不管的,阿允。”
“他从未想过来接你。”是个陈述句。
“他不知道而已,他也不清楚阿娘是何人,我们相处的时日很短......”女人陷入短暂的回忆,“阿允,我会想办法,让人接你出去的。”
“那你呢?”
女人撑着床沿坐起来,摸了摸她的头。
“阿娘......不行了......”
寻皆允从未想过,阿娘嘴里的不行,来得如此快。
翌日,是寻皆允的生辰。
他前去祭祀的角楼里,族老送给他一个纹银香囊,他第一反应是回家拿给阿娘看。
跑回自家的竹楼,还未走近,便传来长歌当哭,他的族人拜倒在自家竹楼,楼上楼下,里里外外,都是跪着哭泣的人。
“圣巫女死了......她还是死了......这定是上苍的惩罚,惩罚我族不敬神明,亵渎神灵之力......”
七岁的小孩儿似懂非懂,他从小打到听得最多的,便是族人对母亲的哀怨失望又敬仰,对他的不屑与欺辱。
乌蛮族自诩是最接近神灵的古老种族,圣巫女便是上苍选定的天赐之女,她们百年难遇,圣洁而美丽,是永葆族落昌盛不衰存在。
而他,是亵渎了神灵之力的野种。
他不懂为什么,也没人同他解释,都不屑于与他讲话。
族老也从不提及母亲身份的事。
寻皆允呆呆看着竹楼,忽而不知哪家竹楼里丢了一个鸡蛋。视线骤然模糊,粘稠的蛋液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各家竹楼上的人陆陆续续嚣张起来,破碎的鸡蛋与菜叶飞溅,滑稽地挂在他身上。
“阿娘......死了吗?”
他终于反应过来,狠狠抹掉眼睛上的蛋液,踉踉跄跄跑上了自家的竹楼。
木楼梯跪拜的族人都站了起来,堵着不让小孩上去,戳戳点点小孩的肩膀。
“你还有脸上来?你母亲为何病弱至死你没有自知之明?你这个晦气的扫把星!”
小孩儿的眉眼一寸一寸暗下来,一片阴鸷斗狠,像只露出尖利爪牙的小兽。
“滚。”
“这是我家,都给我滚!”
话未落,在楼梯口和一群人扭打成一团。
族老赶到,小孩儿打红了眼,身上挂着彩,同他打的人也不大好看。
他一手杵着拐杖,一手拎起小孩儿的后领,浑厚的嗓音悲恸微颤:“圣巫女既已逝,让她安息吧,让阿允看阿娘最后一眼,都走吧。”
上楼,走进卧室,把小孩儿丢到床上。
寻皆允看着床上带着浅浅笑意的女人,闭着眼,没有了呼吸。
他双目空洞,揉了揉干涸涩然的眼窝,一滴泪也落不下来。
“阿娘,今日是我生辰啊......”
床上的人再无回应。
待他冷静爬下床时,族老拿起桌上的东西,递给他。
“想必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生辰礼物吧。”
小孩儿的唇角倔执,眸色阴郁,讥诮道:“什么生辰礼物,这种玩意,称之为遗物更为准确吧。”
族老叹了口气,抓起小孩儿的手,将银戒轻轻放在他的手心。
“这是你母亲的法器。”
“别讲了!”
秦思思骤然打断。
寻皆允的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笑意,他讲这些时,自始至终笑着。
他讥诮出声:“听不下去了?”
秦思思从榻上一骨碌爬起来,坐直身体,一脸认真道:“阿允,相府人人都真心待你。”
不知说什么,胸口震颤,便没头没尾劝慰这么一句。
“是么?”
寻皆允抚上秦思思的脸,让她看着自己。
“相府的水深火热,你难道不知道吗?”
他喃喃:“如果是如今的你,确实不知道呢。”
颊边一片冰凉,心中一慌,秦思思心虚地收了视线。
“我在父亲眼里可有可无,不得不接回家的私生子而已。”
“他大抵是厌恶我的,从不肯亲近我半分。”
“至于他如今的正房崔氏,我的好继母......”他顿了顿,“还有我的好妹妹,覃思思,当然是个最蠢的。”
秦思思的汗毛倒数,后背沁出冷汗。
看她的喜欢来的多么糟糕啊,原主还陷害过小变态。他变成如今这幅模样,是否原主有推波助澜加一份力呢?
有点儿难受,也不知道难受小变态的境遇,还是难受自己不得不隐藏下去的喜欢。
“嫂嫂没来之前,兄长常年在外;嫂嫂嫁过来之后,有人记得我,这个家才有了我的一席之地。”
寻皆允眸色微动,观察着怀中少女的神色。
她咬了咬下唇,蓦然抓住了他的手,暖和的温度一寸一寸熨烫着胸口。
“我、我......我很胆小,我也怕死,从前我做了什么,都是我自不量力,想不明白。”
她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我如今想明白了,我惜命,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都想明白了,而且相府于我来讲,如今......只有你是最重要的人。”
“我在这里一日......”她在这个世界一日,秦思思稍顿片刻,“我便陪着你。”
寻皆允听罢,眉梢轻挑,缓缓笑起来。
似乎是听到了满意的答案,拇指指腹抚摸着她的下唇,低声喃喃:“别咬。”
秦思思愣住,呼吸一屏。
“思思要说到做到。”少年一字一顿,嗓音轻柔缱绻。
“......啊,你在洗澡啊,那我回避下。”秦思思瞬间明白过来。
他对秦思思讲:“你去漱口洗澡。”
秦思思唯一争取成功只有单独洗澡,热水是叫到二号房的。寻皆允也君子之言没有再擅自闯进过来,
寻皆允把少女拽进怀里抱着,还是觉得冷。
合上手帐本,再藏进包袱里,秦思思去屏风之后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换好衣服之后,再次回到一号房,甫一推开门,床上随便放着寻皆允的鸦青色衣袍。欸,人呢?
环顾房间一圈,目光停在同样格局的屏风之后,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浴桶里坐着个人的剪影。
“不行,阿允,我去叫个大夫来看看。”
秦思思一边嘀咕着一边爬起床。
吃喝睡久了,秦思思那点儿害臊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话未落,少年的头颅蹭上她的颈窝,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不奇怪,你若心疼我,便乖乖抱着我。”
什么嘛,秦思思颊微烫,乖乖躺着不动了。
浴桶的影子似乎动了下,寻皆允嗓音低沉:“就在客房里呆着。”
“唔,行吧。”
“不是,你刚洗完澡?”秦思思含糊嘀咕。
少年嗓音喑沉:“嗯。”
“洗完澡不应该正暖和吗?为何如此冷呀你?”秦思思凑过去,不由探手触了触他的额。“嘶,你体温好低啊,比以往还低,低得可怕。”
她把床上寻皆允的衣服放到了圆凳上,瘫回了床上,瘫着,瘫着,或许太过惬意,秦思思打起盹儿来。
裹挟着凉意的水汽扑面而来,仿佛挨到一个大冰块,秦思思霎时被冻醒。
旋即被寻皆允摁回了怀里。
他闭着眼,嗓音微哑:“回来。”
秦思思眉心微蹙,腮帮子微鼓:“你这太奇怪了!”
她点点头,脱了薄袄在梨木衣架上晾着,便往隔壁二号房去,已有小儿陆陆续续提着木水桶进进出出,往屏风后的浴桶里倒热水。浴桶里热气腾腾,水很快上满了,最后的小二关了门。
秦思思赶紧扒开二号房的衣柜,从包袱里找了一套感觉的衣裳出来,接着取出手帐本,摊开,在桌上讲扬州的事快笔记了个大概。
出了趟门衣衫微湿,之后,寻皆允怕秦思思感了伤寒使伤势加重,叫了热水沐浴。
回到来福客栈,秦思思撺掇寻皆允啃了个热乎乎的烧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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