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眼望去,只见郎府的两个丫环远远站着,旁边停着辆大棚马车。
我说:“天色不早了,小姐没什么事情的话,容我告辞了。”
郎宁说:“难道你就这么恨我么?那都是我哥哥的错啊。”
我看她有点着急的样子,心里纳闷,郎府的小姐本不会轻易在外面抛头露面的,所以我和这郎宁平时根本没什么来往,她怎么平白无故跟我说这奇怪的话呢?
我开口问道:“郎小姐这话从何说起,我跟你无冤无仇,何故恨你呢?”
郎宁说:“我知道你和香草姑娘情投意合,只怪我哥哥从中作梗,害死了香草姑娘,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李公子不再伤心呢?”
我抬头看着郎宁,她和我上次见到的时候已经大不一样了,上次见她是位娇滴滴的富家小姐,现在虽然人更加漂亮,风姿更胜当初,更显成熟妩媚,但眉宇间却多了些许忧愁,尤其现在两眼之中一片朦胧,隐隐有泪光浮现,让人不禁心生怜惜,只不知她何故如此。
我想起屈死的香草心一冷说道:“我的事情不劳小姐费心了,我还有事情要办,这就告辞了。”
说完扭头便走,边走边想,你现在不用安慰我,下个月我就让你哥哥给香草抵命!刚走出不远,后面有人喊:“李公子留步。”
我回头看是郎家的丫环,丫环递给我一封信,说是她家小姐给我的,说完转身跑了回去。我心里纳罕,向那边望去,只见郎宁正向我这边望来,见我看她,转身拉开马车门进去,马车缓缓起动。我看着手里的信,不知道这位郎小姐是什么意思,看着郎府的马车渐渐跑远。
回到家我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被父亲看见数落了一番,让我明天去店里照应,我满口答应,晚饭也没吃,回房间倒头合衣而睡,直到第二天早上被小翠叫起来吃早饭。
吃了饭偷跑出去找孙平和路伟商量刺杀郎乔的具体方案,中午就在天波酒楼借酒消愁,午后醉醺醺的回了家。如果不睡觉或者不喝醉,我满脑子都是香草,心一会空空的一会又开始绞痛,只有借酒麻醉自己。
到家后我又昏昏沉沉的睡去,一直到天亮,早上起来换长衫的时候,郎宁那封信掉了出来,我拆开信看了之后立刻陷入一片迷茫和错愕之中。
信中满是郎宁对我的爱慕之情,如何从见我第一面就爱上我,如何每夜想象着我在做些什么才能入睡,如何盼着在街上能遇见我,又如何听说我喜欢上香草后痛不欲生。
合上信我只感觉如在梦里一般,郎宁的面容在我眼前浮现,难道那天她眉宇间淡淡的忧愁是因我而起么?那天她难过的神情难道也是因我而起么?我心里不禁思绪起伏,呆坐良久。
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们三个的复仇计划,这些天我们一直商量着如何刺杀郎乔,如何计划的更周密。但是每当想起郎宁那天的神情和她竟然对我这么长时间的爱恋,不禁心烦意乱。她是郎府千金,我可从来没想过能得到她的青睐,但是无论郎宁对我有多痴情,那郎乔我是非杀不可。
路伟一次去给郎府送绸缎料子,借故在宅院里遛了一圈,暗中观察了一下,发现他家后花园的假山可以藏人,是个隐蔽的好场所,而且那里看守比较松,我们可以躲在那里面,等郎乔喝多了送回房间的空挡趁乱摸进他房间杀了他,即使藏匿的时候被人发现,我们也可以谎称走错地方,然后全身而退,再图他法。
计划就这么定下来了。
时光飞逝,我对香草的思念之痛也慢慢全部化作强烈的复仇之念。偶尔想起郎宁,心里不免另有一番滋味,想到她对自己的一往情深,我不免有些疼惜,毕竟她和她哥哥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如果真能报了仇,我能和郎宁走到一起么?
转眼一个月时间过去了,这天到了郎家二公子郎青的大喜日子,郎府上下一片欢腾,我们三个随着自己的父亲进了郎府。酒宴上,郎乔还特意来我们这一桌敬酒,想是对香草的事情也觉得过意不去,和我多喝了几杯酒,套了几句近乎。
我在这小城的年轻人中很有些威信,诗词歌赋,能写善画,仗义慷慨,受到大家的推崇,结交我的不光有像我一样小生意人家的公子,也不乏大户人家的公子们,所以郎乔平时是不敢对我怎么样的,因为得罪我就是得罪了一大批人。他见我对他态度冷淡,找了个借口悻悻走掉了。我心里恨恨想,今晚就要你的狗命!
郎乔不胜酒力,一会就被人灌多了,我们三人见他喝多了,先后起身假装告辞,偷偷跑到后花园的假山里面躲了起来,一会就看见郎乔被两个丫环搀扶着回了房间。过了一会我们看周围没人,偷偷摸到了郎乔房间,先敲了敲门,见里面没反应,轻轻推门进去。房间里很黑,弥漫着熏香的味道,我们顺着鼾声摸到床边,借着外面的灯光,看清床上躺的正是郎乔!
我摸出藏在腰间的匕首,刚要刺下去,忽然听得响起敲门声,我们大惊,屏住呼吸不敢做声。
门被推开,有人进来,端着灯火。路伟和孙平早埋伏在门旁,迅速把来人拿住,捂住嘴巴。我上去接住灯火,噗的吹灭。孙平和路伟把来人扭到窗户跟前借着外面灯光一看却是郎宁。
郎宁拼命挣扎,我小声对她说不要喊叫就放开她,她点头,我示意孙平和路伟放开她,郎宁被放开后急急的说:“不要杀我哥哥。”
我哼了一声说:“你哥哥作恶多端,欺男霸女,不该杀么?”
郎宁说:“我知道你恨他,可他毕竟是我哥哥啊。”
我一看没办法,如果现在杀郎乔,郎宁肯定会阻止,即使强行杀了他,也要把郎宁一起杀掉,否则我们三人也会没命的。
可是杀郎宁并不在我们的计划中,我们也不会滥杀无辜的,一时不知如何办才好,过了今天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此地不能久留,我摆手示意孙平和路伟,让他们先撤,他们看看我,转身出门而去。
我回头盯着郎宁。郎宁说:今天看你提前离席,我就在大门口的院子里等你,想跟你说句话,可是见你们三个并没有出来,我就猜你们会有什么预谋,一定是对郎乔不利的,我就急忙赶来这里,果然你们要杀我哥哥。
我说:“郎乔该杀!今天无论如何我也要杀了他。”
郎宁说:“那你连我一起杀了吧,省得我天天想你而失眠,你心里只有香草,半点看不上我。”
说话间她竟然落下泪来,轻轻啜泣着。
我听了心里一紧,有一股莫名的感伤,是为了郎宁的。我不知如何是好,心想看来今天是刺杀不成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在找机会吧。
想到这里我对郎宁说:“好,看在他是你哥哥的份上,今天就放他一次。“
说完,狠狠盯了一眼床上的郎乔,转身要走。
就在我往床上看的这一下,吓得我激灵一下,我看见郎乔正坐在床边,眼睛瞪着我们。我大惊,今天必须除掉这厮,否则日后必受其害,我转身一个箭步来到床前,匕首一下刺进郎乔胸口,拔出刀来又一抹,割断了他的喉咙。
这一下变故太快,郎宁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我已经杀了郎乔。郎宁顿时放声大哭,我赶紧过去堵住她嘴巴。郎宁抓住我胳膊,指甲陷进我的肉里,我紧紧抱着她,好一会她才安静下来。
我慢慢放开她,郎宁一下瘫倒在椅子上,口中喃喃说:“哥哥,都是我害了你。”
我只道是她受了刺激胡言乱语呢。郎宁却转过脸来对我说:“李公子,这下你报仇了,你是我家的仇人了,以后你会娶我么?以后我还能嫁给你么?”
我登时无语,想安慰一下她,但是又不知说什么好。
郎宁接着说:“李公子,你也把我一起杀了吧,都是我害了哥哥,你杀了我,我就不会让爹爹去抓你们了,我能死在你手里,也值了。”
我说:“郎乔是罪有应得,一命抵一命,你不要太伤心了。”
郎宁抬头望着我,我明明看到她满眼泪光里的柔情,她开口悠悠的说:“李公子,这些都是我的错,是我看你喜欢香草,我心里每天煎熬着,我想都是因为我没能及时向你表白,以致你喜欢上了香草。但是我不甘心,我知道三哥也喜欢香草,就让三哥去纳香草为妾,可是香草只喜欢你,死活不从,我哥哥为了帮我才把香草强行带到外面,这些我都是后来才知道的我也没想到我哥会用那种方法,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哪知道香草那么刚烈,她死后我心里很是不安,知道你一定很痛苦,那天才一路跟你到香草坟前,向你表白,希望能让你减轻痛苦,可是没想到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李公子,你杀了我吧,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活下去了。”
我听了郎宁这番话顿觉天旋地转,手里的匕首跌落,踉跄着差点摔倒,事情太出乎意料了,我只感觉自己心里空空的,慢慢一步步向门口走去,只想离开这个地方。突然听得身后一身闷哼,回头看去,郎宁用我掉落地上的匕首刺穿了自己的胸膛,我一下惊醒过来,跑过去抱住郎宁。
郎宁嘴里喃喃道:“李公子,你为什么只爱香草,不爱我呢?去年那次灯会上见到你,我就喜欢你了,其实你心里也是爱我的吧?”
我眼含热泪点点头。郎宁道:“都是我不好,害得大家都伤心,都是我不好,你能原谅我么?李公子,要知道我是爱你的,我是多么爱你的啊。李公子,我冷,抱紧我好么?能死在你怀里,我也不后悔了。”
她说话声音渐渐微弱下去,直到停止了呼吸。我感到莫大的痛苦,泪水流了满面,去发不出任何声音。无边的刺痛袭击着我,一切变故让人无法接受。我紧紧抱着郎宁,恍惚中,我仿佛看见香草翩跹的向我走来,轻声呼唤我的名字,又仿佛看见郎宁在那次灯会上美丽的身影,转过头向我俨然一笑,还看到她死前饱含柔情、幽怨和泪水的眼睛。
我只感觉呼吸困难,心力交瘁,突然失去了知觉。
郎知府是很受朝廷重用的人,他当过政的地方都是秩序最好的,因为他对待犯人和异己的手段及其残忍,所以能镇住一方百姓。他对待敌人向来残暴,何况我们三个是杀害他儿子的凶手。
孙平和路伟转天被抓,我们三人被关进死牢,我们宁愿立刻死掉,也不愿意受郎知县的酷刑。之后一个月时间里,我们三个受着非人的折磨,浑身的肉被一片片割开后,又被敷上一层草药,防止我们死掉,然后继续受折磨。
这一个月的时间,感觉比一辈子还要漫长,我被折磨的浑身伤痕累累,气若游丝,我的双腿都被打断,身上多处骨头被敲碎,手指也都被切掉,郎知府给我们吃一种特制的草药,使我们不会昏迷过去,这样保证我们不错过任何一种痛苦。
大约又过了半个月后我们被带离死牢,我被两个差人拖出阴暗的牢房,掀开牢门口挂着的厚重的幕帘的一刹那,强烈的阳光直射我双眼,一个多月没见过阳光的眼睛,受不了突然强烈的刺激,只感觉天旋地转,眼前浮现了香草温柔的脸庞,还有郎宁流泪的双眼。
我们三个被拖上马车,拉到后山的一处地方,那里就是乱坟岗,是抛掷犯人尸体的地方,我们三个被扔在那里,跟死狗一样。我们受伤如此之重,他们早把我们当成了死人。浑身一阵疼痛我又一次晕了过去。
半夜醒来,发觉身边都是累累的白骨,巨大的疼痛让我痛不欲生,浑身骨头几乎都被打断,疼痛从每个折断的骨头缝里传来,我看了一眼昏在旁边的孙平和路伟,挣扎着动了一下,月光下周围飞起几只大鸟,大概它们是要等我们死后抢食我们尸体的。
我无法忍受浑身的痛楚,拼命向左面爬去,我的手和腿都被打断,竟然还能爬动,我的左面是个深不见底的山谷,我宁可跳下去立刻摔死也不愿意再受片刻这刺人心肺的疼痛。
终于爬到了谷边,我喉咙里呼喊着香草的名字,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此刻竟然还有泪水可流。向深谷望去,我仿佛看见香草在向我招手,我身体努力向前一挺,半个身子悬空了,我继续努力向前探着身体,朦胧间我又看见郎宁的脸流着泪,对我说:“你就是死了也还是想着香草,都不看我一眼么?”
我悲从中来,用力拼命向前挪动,我的身体开始向谷中跌去,就在这一瞬间突然身后有人拉住了我,我艰难的扭过头去,只感觉一丝刺眼的光线照来,我急忙用手背挡住了眼睛。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的病房里,看见旁边的病床上躺着老孙,小路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见我醒过来,异常惊喜。我略一琢磨,回想起发生的一切,心里一怔,顿时明白了所有一切。
我们原来是掉进了那幅古画的陷阱了!
小路说我刚才半个身子已经爬出窗外了,多亏他醒来的及时,从床上跳起来,把我拉了回来,然后又翻开老孙的包,给我和老孙各吃了一粒“定心丸”。
我心里惊异未定,心想这古画还真他妈的邪性,竟然害我们成这样。我和小路彼此说了在古画中的遭遇,竟然都是刺杀郎乔的那一段,只不过他就是画里面绸缎庄老板的儿子路公子,他还能给我详细的讲他家绸缎庄里发生的各种事情。
我更是惊奇,看来每个看过这古画的人的思想都会被摄进古画里,并找到自己相应的角色,这一切都太真实了,在画里的几个月之中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真实的,真实到每天吃什么,穿什么,连上厕所都是真实的,都能回忆起来。我看了一下手表的日期,其实就只过了一夜的时间,现在才刚是我们进鬼宅后的第二天的晚上,而在那画里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
我这个时候突然想起来,本来被古画迷惑住后,精神一直陷在古画的情景里,没人能醒过来的,怎么小路会自己醒过来而且还把要跳窗的我给救了呢?我奇怪的看着小路问他是怎么回事。
小路说:“我被这古画控制的感觉和被那“赤焰鬼”上身的感觉差不多,所以我在潜意识里就立刻生出抵触心理,在我要跳楼的那一刻,终于努力使自己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见你正要爬出窗子,赶紧给你拉了回来,想起你和老孙说过“定心丸”的用处,就从包里翻出来给你们各吃了一粒。
我骂道,真是他妈的可恶,要不是你有曾经被鬼上身的经历,对这玩意多少有些免疫了,我们三个今天都要交代了。
这时候老孙也醒了过来,诧异的望着我们,说:“李公子,路公子,我们没死?“
我们冲他摇了摇头。
躲过在楼道里正给男朋友打电话的护士,我们连夜从医院逃出来,省的被有关部门询问。出来医院后,我们给刘强打了个电话,刘强明显很是惊异,忙问我们怎么醒过来的,我说见面再谈。
见了面,我们才知道今天一早刘强见我们还没按约定出现在鬼宅外面,赶紧打电话叫来公司的一群员工,进入鬼宅迅速把躺倒在地的我们带离那里,大家谁也不敢在里面久呆,也不敢胡乱多看,怕鬼出来害人。
我们被送到医院后,刘强关照护士好好看住我们,别让我们自杀。到了晚上估计那护士看我们三个没什么动静就抽空跑到外面跟男朋友打电话去了。
我们简单给刘强讲述了所发生的事情,听得刘强头发都快立起来了,直起鸡皮疙瘩,说幸亏你们有那个“定心丸”,不然你们恐怕就醒不过来了,他听说我们还要进去,连忙劝我们不要了,要是让警察知道了,非给他抓起来不可。
我说:“你放心,我们以前的合同还作数,这次我们有了上次的经验,一定会准备更充分的,不会发生上次的事情了。”
刘强还是不放心的样子,我对他说:“以前进去的不论普通人还是捉鬼的人,出来都精神失常并自杀了,我们三个能醒过来,没有死,就说明我们有的是手段,所以你不用怕。既然我们还敢回去捉鬼,就说明我们已经有了捉鬼的方法了,即使捉不到鬼,我们有那定心丸也不会再让古画给迷惑住了,起码能保住性命回来。”
刘强听了我这番话,想了想说:“那你们白天去那里,把那古画拿出来烧掉不就可以了?为什么非要晚上去捉鬼?”
我说:“这古画太古怪,即使古画烧掉了,里面的鬼依然存在这宅子里,只要晚上进去的人依然会被其所害,所以必须进去古画把里面的鬼除掉才行。”
刘强想想也有道理,而且他见我们确实有些本事,这才相信我们,但还是千叮咛万嘱咐的,怕我们再出事牵连到他和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