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晨晨下意识地握紧杯子:“挺……挺好的。”
“你最近还做噩梦吗?”
周晨晨先是条件反射般摇摇头,奈何她又不是个能镇定撒谎的性子,最后在孔医生温柔的笑意里,认命般点点头:“……做的。”
孔昭表示出极大的兴趣,试探着问她:“梦里还是像从前一样吗?没有梦到些别的?我也很好奇你的梦,能不能给我讲讲?”
谁知周晨晨立马正襟危坐起来,两只爪子抓住铺开在膝盖上的白色裙边:“……没,没有了,就是跟之前一样的。”
孔昭在心里叹了口气。
也算是旧识了,但她的戒备从未放下。
孔昭不逼她,安抚地拍拍小姑娘的手:“晨晨,如果你还是不愿意说,没关系,我们今天可以聊一些别的。不过有些东西你一直藏在心里不倾诉出来,有可能会把自己越绕越深。”
她换上轻松点的口吻:“怎么样,最近和你喜欢的那个学长,有什么进展吗?”
周晨晨听她开始转移话题,大大松了口气,只觉得从刚刚一直紧绷的头皮突然舒缓了许多,挺直的后背也弯曲了些:“学长他有女朋友了,听我室友说,他女朋友是隔壁院的院花,可漂亮了。”
孔昭惊讶地抬抬眉:“那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啊?不难过?”
周晨晨皱着小鼻子,摇了摇头:“可能有点吧?不过好像真的还好,我都没哭。孔医生,你说我对学长真的是喜欢吗?听她们都说,如果真的喜欢,失恋的时候会特别难受的。”
孔昭冲她眨眨眼:“既然咱们今天不心理咨询,就聊聊天吧。依我为数不多的感情经验来看,你这个充其量就是欣赏,你是不是觉得,学长阳光开朗又温柔,就像是心里的一个小太阳?”
周晨晨瞪大眼睛,忙不迭地点头。
“可是你其实没有那么想去靠近这个太阳,对吗?”
周晨晨又被她说中,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或者换一种说法,其实你喜欢的并不是他,而是这一类‘太阳般的存在’。就像你曾经和我说过的,你在青春期的时候因为体重、外貌、性格,被班里同学排挤,所以或许是从那个时候起,你就很向往一些温柔的、阳光的东西,这就和现在的孩子们追星没什么区别,只是一种下意识的精神慰藉罢了。所以就算知道他有女朋友,你好像也不是那么难过,只要他过得好,你会祝福,对不对?”
周晨晨简直不能更同意了,觉得自己内心深处一些朦朦胧胧的想法被她一阵见血地挑破。
孔昭笑着看这张过分干净、年轻的脸:“小孩儿,你还小,姐姐跟你说啊,爱情这种东西是最捉摸不透的,就算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思想家、哲学家都不能给一个确切的定义。”
她对她眨眼:“你永远不知道爱情什么时候来,或许是很多年以后,或许是下一刻,又或许,你一会儿出门就遇见了你的爱情。但是以我不多的经验看来,爱情里,会有剧烈的心跳呢。”
小姑娘这回倒是懵了,半晌似懂非懂地点头。
两格米黄色的阳光从纱窗里照进来,一格落在沙发上,一格落在小姑娘懵懵懂懂的脸上。
又聊了半个多小时,孔昭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那件事上绕,却都被她机敏地发觉,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茶水渐凉,日头稍斜,孔昭起身送走周晨晨,站在门口看着小姑娘被夕阳粉饰得模糊的背影,叹了口气。
她从学校毕业,从业至今也有四五年了,不是没见过心理防线很强的患者,但在心理医生刻意制造的情绪氛围中,大多聊个两三次,也都吐露心声了。
但周晨晨不同。
她看着极其单纯,这样涉世未深的姑娘通常用不着什么刻意的手段,她自己就会完完全全地跟你倾诉。
——至少两年前这个脸蛋白净的姑娘第一次来找她的时候,她也是这么想的。然而聊得深了才发现,她的内心深处,始终有一道牢固的围墙,不能让任何人去触碰,甚至她自己。
所以至今都没有人知道,她在被人贩子拐走的那五年里,是怎样生活的,没有人知道,她获救的那一个晚上,到底经历了什么。
就连当时的警方以及周晨晨的父母,也不过是有一些隐隐约约的猜测罢了。
她看过她的病例,这个像一张白纸似的姑娘经历了那样无人得知的磨难后,自闭了整整两年的时间,从不和人交流。两年之后,她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眼神清澈,乐观积极,单纯又小心谨慎地活着,把那段阴影埋藏在内心最深处,闭口不谈。
但她知道,小姑娘的心里,从未跨过那道坎。
少黎听到这有些惊讶:“人为改命?”
少黎点点头抽回手,倒是不太在意这个,反而问起了旁的事:“你可能看出,她有何病症?似是时常梦魇。”
五一那三天,夜里他时常醒来——如今天这般梦魇他已经见过几次,每次小姑娘都呓语不断,眼泪涔涔。
桌前的年轻人沉默许久,缓缓出声:“暂时不必。那件事筹备得如何?”
少黎挑眉。
许仙摸摸鼻子,老老实实回答:“其实并不是因为玄阴体质之人生来就少,而是因为此等体质的人命里带煞,命途多舛,大多数都在幼儿时期就会夭折,极少有长大成人的。这位周小姐的命数我也看不清,我曾观察过她的面相,反倒像是曾经有死劫,险些夭折,却被人为改了命。”
“不仅仅是内奸,应该还有一些各大仙门派下来的小喽啰,他们想要将我斩尽杀绝,必定要趁我最虚弱的时候。只要他们敢来——”,年轻人的眼底像是蒙了一层看不清的薄纱,语气却森冷。
他没说后半句,但许仙却莫名打了个寒颤。
少黎的手指在小叶紫檀制成的木桌上敲了敲,没说话。
雕花的拔步床上没有床帐,圆滚滚白嫩嫩的小姑娘抱着被子姿势扭曲,睡得极熟,宽松睡裤的下摆卷起,露出小腿和膝盖。
她面色红润,眉头舒展,不像是做了噩梦的样子。
许仙所说的死劫他大概猜到,大概是她说的被拐卖的那几年。不过让少黎惊讶的是“人为改命”,这个世界上的人,竟然也有这般本事?
许仙十分老成地挺着瘦小的身板点点头,又捋了捋白嫩下巴上根本就不存在的胡须:“我看很大可能是如此,不过具体是何时,我看不清。她的梦魇大概是因为曾经经历的劫难,当时有人替她逆天改命,命虽逃脱,但心未能逃脱,恐怕这一世都会受此心病折磨,不过主子不用担心,倒是不会伤害性命。”
许仙听他转移了话题,心底松了口气。
若是真的上了心,可就难办了。
他轻松de点点头:“嗯,我已通知下去,说您每月月末几天会毒发,让他们加强警戒。主子,这样真的能诱出内奸吗?”
许仙抬头,从他的神色上判断不出他是随便问问,还是上了心,于是试探地问道:“主子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查一查周小姐的过往经历,或许可以做出推断。”
夜色凉薄,房间里很安静,能听到窗外不远处江水流逝的声音。
巨大的红色朝阳从山后爬上来,映着半边的江水泛红,凡人世界的早晨,很忙碌,有车流与鸣笛。
宽阔庭院,年轻人闲步穿过中式长廊,推开房门进去。
许仙知道主子说的“她”是指周晨晨,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与凝重。
他思考了会儿才开口:“主子可知,为何时间如周小姐这般玄阴体质之人,万里无一?”
一分钟后,小孩儿松开皱着的眉头,稚嫩的脸上带着喜色:“主子,周小姐的体质果然神奇,您体内的毒素缓解了十之二三,只要一直在她身边,假以时日,必定能全部清除。”
少黎回房后,许仙照常来他房间替他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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