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这个贱人……”凤卿怒瞪着她,“哼,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也难怪,反正你一直就这么令人讨厌,你不回答我也没关系,不过适才你和夜渊的谈话倒是让我很确定一件事,那就是你喜欢他,你如今的师父,你果真是个不要脸东西!”
拂瑶好笑地睇了她一眼,难得搭理她。
哪知凤卿突然两巴掌打在她脸上,脸色阴晴不定道:“这两巴掌是报前两次之仇,我倒想看看你的嘴有多硬。”她自幼便是在西海众人的宠溺下长大的,尤其是爹爹,完全将她视为掌上明珠,可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没有人敢忤逆她。可是自从这个拂瑶出现后便三番两次地踩到她的痛处,明明只是身份不明的下贱之人,她凭什么得到仙界众人的喜欢!凭什么那么多人为她出头!凭什么连夜渊都收她做徒弟!
拂瑶平静地擦了一下唇边的血迹,说得云淡风轻:“这样就恼羞成怒了么?”
凤卿见她如此平静模样,心中更为恼怒,冷笑了一声说:“你真以为他收你做徒弟就是喜欢你么?仅仅是徒弟而已。”
“那你为何如此忌惮我?不就是怕我对你造成威胁么?老实说,你心思太过歹毒,偏偏人又太过蠢笨,我师父心如明镜,要想他娶你,恐怕此生恕难如愿。”
凤卿这次却没急着反驳,“他娶不娶我,这是后话。我承认你确实对我是一个不小的威胁,只要你一死,我的机会就大许多不是吗?而你,喜欢自己的师父,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都做得做得出来,就算我杀了你,也不过是替天行道,有何不可?”说罢,凤卿尖利的指甲瞬间伸出,刚要扣住拂瑶的脖颈,她的身体就如纸片般倏地一下被甩出几丈远的珊瑚石上,昏了过去。
拂瑶望过去,目光落在几尺外的芳华绝世的墨色身影上,魇月!
他鬼魅般的身影突然掠到拂瑶面前,抱起她,望着一脸怔然的拂瑶,眉头紧紧拧起,不悦道:“在想什么?连这么个废物都打不过。”
“你不该来的。”拂瑶望着他狭长的眸子,轻轻地喟叹了一声,似有无限落寞和着微微凉风慢慢渗透进他心里。
他定住不动,眼中却无一丝情绪,半晌后如冰雪裂开般的沉音才化开:“你真的这么不想看到我?”他从来没想过,即使原本就是冰天雪地、寸草不生的心,原来也是会痛的。
拂瑶沉默不语,他此刻这种心境约莫就象她对师父,如今她总算能体会了,原来果真如此难熬,所以更不想欠他更多。
他缓缓低眸直直望进她的眸底深处,有着同样熟悉的痛,他有些自嘲的想,原来,还是晚了。漫长的沉默后,他终是看向她,半晌后嘴角扯出一抹笑,“好,我答应你,这是我最后一次出现在你面前,不过陪我说说话,好么?”
他的眼睛里带着淡笑,却很空很远,拂瑶许久才道:“好。”
他抱着她向阁内走去,突然脚步一顿,好似忽然想起,问道:“夫人不喜欢我杀人吧?”
拂瑶知道他说什么,便微微颔了颔首。
一道光摄在珊瑚石上的凤卿身上,她缓缓转醒了过来。魇月拂过她微微红肿的脸颊,沉声说:“我可以不杀她,但决不能让你被人白白欺负了去。”
凤卿无比惊恐地连连后退,“你……”一阵剧痛袭来,她脸上瞬间多了几道掌痕,比之拂瑶脸上的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打她两掌,我还你四掌,也算公平。快滚吧,不然等本王我心情欠佳之时,就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了。”他的声音透着隐忍的怒意,若不是她不喜欢他杀人,这个女子就算死一百次都难辞其咎!
凤卿虽怒不可遏,但却惧于魇月强大的法力,只得恨恨地丢下一句“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便消失在他们面前。
魇月低头问:“夫人心情有没有好些?”
拂瑶顿了一下后轻轻一笑:“大快人心。”
最后拂瑶和魇月并排坐在屋顶上,前方是一望无垠的深邃天空,地面上形状千奇百怪的珊瑚礁和遍地散落的贝壳,时常还有各种漂亮鱼类从他们面前游过,就仿佛他们都不存在一般,自由自在地穿梭在他们周围。良辰美景,风景如画,却谁都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坐着。
魇月忽地打破沉默,“还记得我第一次在荒野之穹遇见你么?我们也曾是这般坐着。”他的嗓音和师父的温润如玉略有不同,虽然依然十分好听,但是多了几分绵长,几分妖娆,听起来总觉有些渺渺的回音。
拂瑶心中有些难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隔了半晌才觉得自己只能说,“魇月,对不起。”
魇月诧异地望了她一眼,随即又爱怜地拂过她的长发,语气轻缓,却仿佛包含了许多情绪:“夫人知道吗?你委实是我的劫!”
只是轻轻浅浅得似呢喃似无奈似叹息般的一句话,却让拂瑶没由来地心口一疼,越发地难过起来,只能低垂着眸又说:“对不起……”
他笑:“不用觉得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只是不爱我而已。我原本以为只要一直把你困在我身边,千千万万年也好,总有一日你会真正属于我,总有一日你的心不会再是空寂的。那时我就隐约知道,不能放你离开荒野之穹,一旦有一日你离开了,或许我就再也寻不回你了,没想到果真如我所料,那个能让你识得的情爱的人……最终不是我。”他脸上的笑容一如以前般妖媚至极,但眸光之间隐隐有些许落寞,些许哀伤。
拂瑶不是不懂,却只是撇过眼,连多看一眼都觉得自己委实不是个好人,活该如今有此报应。
他继续说:“夫人,如果没有他,如果你一直和我在呆在荒野之穹,千千万万年后,你会爱上我么?”
他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眸光中隐隐有些期盼,见她久久不答话,眼中的光彩又渐渐暗淡下去,最终只剩下一片死寂。半晌之后,还是扯出一抹笑出来:“这委实是个蠢问题,不必回答了。”
答案或许早在千万年前就知晓了,如果那时他……他忽然自嘲地想,他们一开始就晚了。
“魇月,你知道传说沧海之畔有种花叫做无生么?”拂瑶继续说,“听说此话从花开到花落不过须臾,因为它开得时辰短,所以便如同无生一般。我们虽然有比他们更长的生命,但就是因为更长,所以经历的更多,也许也更容易忘却。慢慢的,忘却在我们身上发生过的事,曾经记得的人。总有一日,你也会忘了我,如同无生一样,花开花落总有尽时。魇月,我希望你忘了我。”
她转过头望向他,目光之中是前所未有的平静,这话其实也是对她自己说的,她也会慢慢忘记师父,慢慢变回以前那个只知道斩妖除魔,只爱天下奇珍美味的拂瑶阁主。
魇月怔了片刻,只淡淡地一句:“好。”
这样就好。拂瑶脸上泛着淡淡的光,终于笑得释然了。
彼时,拂瑶尚且还不知道,在靡音河畔还生长着另一种花,花开单蒂,寿命万年,从花开直至花落依然一如最初的花颜,绝美异常,名唤长生。
长生长生,永不凋敝,长生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