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杨不是一贯心不在焉吗?”辛雨同问,一边撇了撇嘴。
“不,不。”李斯年断然地摇摇头,“柳杨心不在焉的时候,只是因为在谈不感兴趣的话题,在工作上他从来没有心不在焉过,通常反而是过于认真了。”
“工作?柳杨对现在的工作心不在焉吗?”辛雨同接着问。
“对。”李斯年说,“柳杨跟我讨论问题的时候是很认真的,就好像还在脑科学所工作一样。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还在脑科学所。后来,我顺口问了几句他现在的工作,心理学研究。他反倒心不在焉起来,好像我在问根本和他没关系的事情。”
“哦,”辛雨同说,“这也不难理解。去做心理学研究肯定不是柳杨的初衷。一定是有什么别的原因,他才去了赫尔维蒂亚。他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去做心理学研究呢?太难以想象了。”
“是啊,”李斯年说,“到底为什么呢?”
“真是奇怪,谁知道呢!”辛雨同说,一边撇了撇嘴。
“从柳杨的回答中可以听出来,”李斯年说,“他根本没开展任何心理学方面的研究,而是把精力放在了别的事情上面。”
“你确定不是意识场公布给他带来的压力吗?”辛雨同问。
“我确定。”李斯年说,“我提了一句现在的舆论,他不以为然。他说,科学就是科学。多数老百姓只看得见自己家的厨房,这很正常,没什么好奇怪的,也用不着理会。”
“那你觉得,他把精力放在什么事情上了?”辛雨同问。
“法律。”李斯年说。
“法律?”辛雨同问,有点吃惊。
“是的,法律。”李斯年回答说,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你知道,他说话的时候,经常会莫名其妙地说些不相干的事情。但以前我从没听他提过法律。”
“和地球所的云球人人权有关吗?”辛雨同问,她的反应很快,马上想到了云球。
“啊——”李斯年说,“我觉得和云球没关系,云球人又不在赫尔维蒂亚。如果要为云球人争取人权,跑去赫尔维蒂亚干什么?而且,云球人有意识场的事情并没有对外公布,怎么争取人权?连讨论都不行。再说,这应该是任为的事情,又不是他的事情。任为还在云球里传播思想呢,什么也没做,柳杨又怎么会跳出来?他可不是那种爱多管闲事的人。”
“你跟柳杨讨论什么问题?”辛雨同问,“是工作上碰到什么难题了吗?”
“不,谈不上什么难题,只是交换一下意见。”李斯年说,“之前,脑科学所和地球所有一个结论,说是意识场寿命的消耗取决于宿主的状态。如果宿主处于生长状态,那么意识场不会衰老,而如果宿主处于衰老状态,那么意识场也会衰老,这和宿主对意识场的能量供给趋势有关。”
“怎么,这个结论有错误吗?”辛雨同说,“我听你说起过,他们好像是做过实验的,不仅仅是理论推测。”
“的确做过实验,在云球做的实验,这种实验在地球没办法做。”李斯年说,“但那些实验并不能完全说明问题。”
“怎么讲呢?”辛雨同问。
“衡量意识场寿命的主要手段是意识波的强度,目前还没有办法把意识波强度和意识场年龄精确地对应起来。这和个体有关,恐怕很难有一个普适判断。但就任何具体的个体而言,确实能够看到意识波强度的一个变化趋势。”李斯年说,“之前做实验的时候,先是检测大量不同年龄段云球人意识波强度的变化趋势,发现男性在三十二岁左右、女性在三十岁左右是个拐点。然后使用地球动物做实验,把动物意识场送到云球去,检测意识波强度的变化。他们发现,如果宿主处于生长状态,那么即使意识场原本已经处于衰老状态也会停止衰老;而反过来,如果宿主处于衰老状态,那么即使意识场原本处于生长状态也会停止生长。”
“这还不说明问题吗?”辛雨同问。
“时间太短了,观察的时间太短了。”李斯年说,“我跟你提过,因为意识场的研究,最近一段时间云球和地球的时钟一直同步,所以云球时间的流逝和地球一样缓慢。在这种情况下做实验,观察意识场衰老与否的时间窗口很有限,只能观察几天,最多几周。按说,应该调整云球时钟,拉长这个时间窗口,但因为同时还在做一些其他实验,要观测的东西很多,所以不能这么做。另一方面,可能大家也的确没有想得太周到,有点大意了,这就造成了一些问题。就像你们生物学的基因实验,观察生物体的变化趋势,动辄就需要几年几十年,几天几个月不一定能说明问题。”
“你是说,变化可能太微小而无法检测出来?”辛雨同问。
“不,不是因为变化微小无法检测。仪器都很灵敏,检测精度很高。如果是仪器都检测不出来的变化,那么应该说意识场的衰老也是微乎其微的,可以忽略不计。”李斯年说,“但是,大家都缺省地认定,如果意识场衰老或者生长,那么这个过程会是一个连续变化的曲线,这个想法是有问题的,过于想当然了。”
“你的意思是,过一段时间就会发生大幅度的跳跃性变化?”辛雨同问。
“是的。”李斯年说,“那些实验动物,有一些一直在云球中,我们也一直在追踪检测。一个衰老的意识场,生活在一个年轻的宿主中,本该连续衰老的意识场的确暂时停止了衰老,这就是以前的结论,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我们发现,过了一段时间以后,一个足够长的时间以后,它们的意识波强度会忽然下降一个台阶,也就是说,意识场产生了瞬间的衰老。瞬间衰老的幅度和估算的连续衰老应该有的幅度几乎相当。这个台阶对于不同的动物来说长度是不同的。人类没有实验品,还不清楚对于人类来说这个台阶会有多长。”
李斯年停了停,接着说:“但无论台阶长度是多少,对于延缓衰老而言,最终都没有意义。唯一的好处是,这个人能够在过程中享受更多的年轻、更多的精力充沛。我跟柳杨主要就是讨论这个问题,他也基本认可我的想法。”
“那地球所的派遣队员就是会变老了?”辛雨同问。
“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但推测是这样。从这个研究的角度看,派遣队员就是实验品了,继续观察就会知道确切的答案。不过,现在是观察周期,无论如何也不会比在地球变得更老。”李斯年说,“如果是演化周期,的确就会老得太快了。”
辛雨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长生不老的梦想破灭了。”
“不,也不尽然。”李斯年说,“我在研究这种变化,为什么连续的衰老变成了台阶式的衰老?”
“你有什么想法?”辛雨同问。
“柳杨认为,宿主的生长或者衰老对意识场而言其实意味着能量供给趋势的变化。”李斯年说,“我也是沿着这个方向思考的。我认为,宿主的生长状态,也就是能量供给加强的趋势,确实遏制了意识场的衰老。但这就像使劲按着一个浮在水面的气球,试图把它按到水里去——这是很困难的,对吗?除非力量非常大,同时力量的角度也非常准确和全面,否则气球迟早会漂起来。意识场衰老就是那个气球,而宿主的生长状态就是那只按着气球的手。要么是力量不够大,要么是力量的角度不够准确和全面,总之,意识场衰老这个气球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漂了起来。”
“所以,必须使宿主的生长状态这只手更加疯狂,更大更全面的力量才能完全按住意识场衰老这个气球。”辛雨同说。
“靠人脑不行。无论是地球人的人脑还是云球人的人脑,都不可能做得到。”李斯年说,“只有机器人才可以。”
他抬起头,看着辛雨同,但仿佛在凝思。
“云球人的脑单元必须符合生物学规律,所以,他们是人,而不是真正的机器人。”他继续说,“如果要长生不老,必须制造出违反生物学规律的机器人,既能够像人脑或者脑单元一样作为意识场的宿主,又能够疯狂生长,具有压制意识场衰老的巨大力量。”
“谁说人脑不行的?”辛雨同本来有点弓着身子,双手搭在李斯年的肩膀上,现在忽然站直了起来,正色说:“人脑当然也可以,不过需要做些工作而已。”
“还想着基因编辑呢?”李斯年说,“你疯了,想被抓起来吗?”
“我不想被抓起来,所以应该去地球所工作。”辛雨同说,样子看起来很认真。
“在云球上没有基因编辑禁令吧!”她接着说,“而且就像你刚才说的,在云球的演化周期中,我们作为观察者可以拥有飞快的时间流逝。这对于基因编辑技术的长期生物学观察来说非常难得,在地球上完全不可能实现。”
李斯年看着她,摇了摇头,有些无奈,“你可以找吕青,你们不是认识吗?或者找欧阳院长,他很欣赏你。”
“我就找你。”辛雨同说,“我和你最熟。”
“哦——”李斯年长长的哦了一声,“好吧,我可以试试。不过你不能着急,我只能等机会。”他抬起头,皱着眉,似乎在想,什么时候会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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