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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战争开始了
“你就这样算了?”王陆杰问。
柳杨瞪着他,不说话。
王陆杰走上前去,蹲下来,伸出手抚摸着琳达的皮毛。“我知道她是你的妻子,是琳达,但是,我摸一下没关系吧?不算性骚扰,好不好?”他抬着头,询问柳杨,脸上还带着笑容。
柳杨还是没说话,琳达的头扭了几下,伸了伸脖子。就像所有的狗一样,人类的抚摸会让它们觉得惬意。
“我早就觉得这不是一只边境牧羊犬。”王陆杰说,“边境牧羊犬没有这么安静的,我小时候养过。”
“怎么谁都养过?”柳杨说,“任为说他也养过。”
“是吗?”王陆杰说,“他可能是幸福的回忆,我的回忆就没那么幸福了,要听听我的故事吗?关于边境牧羊犬的故事。”
“不要听,我没兴趣。”柳杨说。
“不,还是听听吧!”王陆杰说,“我小时候,才十来岁,我父母养了一只边境牧羊犬,叫作丁丁,特别活泼,一分钟也停不下来。总是缠着我父母,还有我爷爷奶奶,也总来找我捣乱。我那时候就特别烦它,有时候生气了,会把它关到卫生间里,一关就几个小时。等放它出来的时候,它就特别乖,低着头,不敢看我,静悄悄地走开。”
柳杨没说话,王陆杰似乎陷入了回忆,表情有点悲伤。
“我们只要有人出门,丁丁就非要跟着出去,可我们有事情啊,不能带着它,它就扒着门狂叫狂跳,每次都要费好大劲才能摆脱它。就是因为丁丁这个毛病,终于出了事情。”王陆杰说,“有一个夏天,爷爷切西瓜吃,丁丁喜欢吃西瓜,喜欢吃西瓜皮,它正叼了一块西瓜皮,父亲要出门,被它发现了,它就冲上去要跟着出门,父亲想尽办法把它挡在了门内,走出去关上了门。关上门以后,丁丁就不停地扒门狂叫。”
“然后呢?”柳杨问,居然来了点兴趣。
“丁丁忘了,它嘴里还有西瓜皮,它太想跟着父亲出去了。”王陆杰一边抚摸着琳达,一边慢慢地说,“它噎住了,被西瓜皮噎住了。”
“伸手到它嘴里掏出来,”柳杨说,“卡在了气管里。”
“丁丁才一岁多,我们第一次养狗,没经验。”王陆杰说,“它很难受,开始时到处乱跑,后来跑到我父母的房间,把脑袋放在我母亲的枕头上,它最喜欢母亲。可还是难受,它又到处跑,又回我父母房间把头放在母亲枕头上,这样反复了几次。再后来,它就不太行了。父亲刚出去,母亲也不在家,爷爷奶奶发现它不对,慌了神,马上打电话给父亲。父亲立刻回来了,离他出门,前后也就十几分钟。”
“十二分钟。”柳杨说,“十二分钟之内就没事,超过十二分钟就不好说了。”
“父亲也没经验,他很紧张,不知道怎么做,只能马上带着丁丁去了医院,但路上也需要时间啊!”王陆杰说,皱着眉,很无奈,“到了医院,医生一分钟都没耽误,就像您说的那样,伸手就到丁丁嘴里把西瓜皮拿了出来。”
柳杨不再看王陆杰,把头扭到了一边,一脸鄙夷的表情。
“已经来不及了,丁丁就这样死了。”王陆杰出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母亲哭了好半天,父亲也特别难受,他觉得,他要是一回家就伸手把西瓜皮从丁丁气管里拿出来就好了,那时候丁丁还有一口气。可是,他也没经验啊。”
“一群笨蛋。”柳杨说。
“丁丁在的时候,我经常很烦它。”王陆杰没有理会柳杨的难听话,“可它不在了,我又经常想到它。”他说,继续抚摸着琳达。
过了一会儿,他站了起来,看着柳杨,柳杨正透过窗口遥望着窗外,“你说琳达是自愿的,等于是自杀。”他接着说,“事实上,也确实没有证据证明你杀了琳达,赫尔维蒂亚暂时拿你没办法。所以你被放了,琳达也回来了。”
“可是,以后呢?”他问,“你就打算一直这样吗?无论如何,你们是无法结婚的,赫尔维蒂亚行政机关总会有办法阻止你们,说不定有那么一天,还会把你抓回去,现在你不也是被监视居住吗?再说,我想,你也并不是真的想要和琳达结婚。”
“你编了个故事,跑过来讲给我听,就为了做铺垫吗?”柳杨说,“我没听出因果关系。”
“我没有编故事,故事是真的。”王陆杰说,“这事儿,我其实一直很难受,看到琳达想起来了,就想说说。好了,你不相信就算了,算我没说。那么,对你,我只是想说,你的真正目的是让琳达回来,对不对?不管你的那套理论多么难以辩驳,但狗还是狗,难道不应该让琳达恢复,重新成为一个人吗?你在阿黛尔身上做了那么多手脚,不就是为了做实验吗?”
“谁告诉你我在阿黛尔身上做了手脚?”柳杨问。
“没人告诉我,但我猜得出来。”王陆杰说,“原来也许没人知道,可黑格尔·穆勒把阿黛尔推出来,在德克拉表演,阿黛尔成了大明星。这么一来,地球所、脑科学所的同事们,恐怕谁都能猜出来了。大家都知道,你曾经从地球所弄了五个意识场回去,其中一个在云球的时候就叫阿黛尔。然后,据说五个意识场都销毁了,但只是所谓的销毁吧?我看,至少这个阿黛尔的意识场并没有销毁。”
柳杨没说话。
“我是在现场看的阿黛尔的表演,确实很迷人,我甚至作为粉丝跑到后台去,跟她说了几句话。”王陆杰说,“我猜测,她的意识场经历过和狗的空体的绑定,那肯定是你干的了。重新和人绑定之后,阿黛尔就不太记得云球的事情了。这就是你要观察的结果,你当然知道这个结果,你认为阿黛尔的实验不成功,所以,你不敢把琳达的意识场迁移回人体中。”
柳杨还是不说话。
“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应该试一试。现在的德克拉,空体置换的公投已经通过,马上就会推出法案,这事儿合法,而空体多的是,各种各样,随你选择。”王陆杰接着说,“干嘛不试试呢?况且,黑格尔·穆勒就这样利用了阿黛尔,利用了你,对了,当年还不让你拿他们的空体做实验,你就这么算了?我一直认为,你睚眦必报,是个小心眼儿,对不对?这不算贬义词吧?你讨厌别人欺骗你,讨厌别人拒绝你,更加讨厌别人利用你,对吧?黑格尔·穆勒欺骗你、拒绝你、利用你,一样也没有少,你就这样放过了黑格尔·穆勒?这不符合你的个性,太说不过去了。”
“就算忘了在云球的事情,但在地球的经历,阿黛尔没有提到吗?”柳杨忽然问。
“没有——当然,我也没能和她说几句话,我是冒充粉丝,可不是冒充记者采访,说实话,那会儿我还挺紧张的,害怕被黑格尔·穆勒发现。”王陆杰说,“不过照我的观察,黑格尔·穆勒一定是用了某种方法,让阿黛尔又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包括在地球恢复的那些记忆。这种事怎么做,你应该最清楚吧?”
“我当然清楚,有专门的失忆药物。不过对意识场来说,这些药物并非失忆药物,而是虚假记忆药物。它们的确摧毁了大脑的部分记忆,却无法摧毁意识场的记忆。”柳杨说,“但这些药物破坏了大脑和意识场记忆的同步机制,意识场不是把事情忘记了,而是原来的真实记忆被大脑传递过来的新的虚假记忆所覆盖了。”
“新的虚假记忆是空白的吗?”王陆杰问。
“药物研发者希望是空白的,但多数情况下并非空白,而是一些想象出来的虚假的东西,所以叫虚假记忆。”柳杨说,“真正的空白记忆是很难存在的,大脑总会自动补全很多东西。”
“于是,大脑的虚假记忆和意识场的真实记忆就产生了竞争,然后就可以通过药物让大脑的虚假记忆获胜。是这样吗?”王陆杰问,“药厂在研发那些失忆药物的时候并不懂意识场什么的,只是实验出来的吧?”
“当时没有意识场,只有一些模糊的理论。”柳杨说,“这是一个此消彼长的过程,如果你总是想起一些事情,但这些事情又总是被从大脑中擦除,意识场最终会妥协的,接受空白记忆或者虚假记忆,真实记忆就被覆盖了。”
柳杨停顿了一会儿,王陆杰也没说话。
“黑格尔·穆勒。”柳杨喃喃自语了一句,语气变得冰冷,“你说的对,”他对王陆杰说,但并没有看王陆杰,“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黑格尔·穆勒让我很不爽。”
王陆杰觉得自己要成功了。
很难得,今天柳杨似乎没有像以前那样难以沟通,可能是自己的沟通技巧太好了,王陆杰想,但也许——不知道,王陆杰又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太对劲。
他们已经沉默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