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鸽子”大号郭玉良,他的班长名叫袁骏豪。
“死”字连扩编为“死”字营,重新编制的时候,小鸽子是唯一一个没有人要的兵。
究其根本,小鸽子太廋太小了,个头还没小鱼高,体重也比小鱼要少十斤左右。
赵才根出面,强行把他塞给袁骏豪的时候,袁骏豪就说了“小鸽子会拖我们班后腿”这样的话。袁骏豪当时说的是气话还是真话已经无从考究,也不重要了。因为,从他将小鸽子扑倒,帮他挡了一枚榴弹开始,这句话在小鸽子心中,就成了圣旨一样的存在了,小鸽子只要活着,便肯定不会忘记。
“别说话,耗子——”耗子跑了过来。
“药呢?我让你藏好的药呢?”
“哦。”
“小鸽子,嘴巴张开,含住——”
“小长官,别浪费药了,我——咳咳咳——”
“张嘴!这是命令!”
朱弘文所谓的药,是十几块参片。小鸽子嘴里含上一块参片后,慢慢地安静下来。
“兄弟,千万别睡——”朱弘文对他喊了一句,起身,再回到队伍前面。
挹江门,更乱了。
“停下!快停下!团座!团座!”
“你们踩死了我们团长!混蛋……”忽然,挹江门门洞洞口处,有异常凄厉的哭喊声响起,楼迪善和朱弘文对视一眼,齐齐架起了望远镜。
天色趋暗,朱弘文和楼迪善花了一点时间,才看清楚了现场情况。
朱弘文放下望远镜,眼神复杂,喃喃地骂出一句“特么的”。
楼迪善几乎同时放下了望远镜,他神情黯然,低声自语:“这都特么的都什么事啊!”
炮团和“死”字营从富贵山一路逃过来,这是楼迪善嘴里第一次爆出粗口,赵才根听到,眼睛眨巴两下,从朱弘文手上将望远镜拿了过去——他的望远镜在之前的战斗中被打坏了。很快,他将望远镜还给朱弘文,骂:“该死的饶金泉!丢他龟公!别让老.子看到他!”
“那个是不是饶金泉?”包铁匠忽然抬手指向一段城墙。
那段城墙上,正有人借助绑腿结成的绳子往上爬。赵才根听了,飞快地从朱弘文手上又将望远镜抢过去,很快,他咬牙切齿地说:“就是这个王.八蛋!”顿了顿,他将望远镜稍稍偏离一点位置,笑了,冷笑:“丢他龟公,居然还有个中将。中将爬墙而逃,老.子真特么的长见识了!”
楼迪善也已经再次架起了望远镜,他接话说:“83军第156师的师长李江——拉饶金泉上去的是薛明德——”
赵才根将望远镜递还给朱弘文,从旁边一个战士手上抓过来一杆三八大盖,问:“要不要老.子给他一枪?”
朱弘文:“不要节外生枝,逃出去再说。”
“特么的,老.子是真想给他一枪!”楼迪善深吸一口气,痛苦地说:“谢承瑞一员虎将,没死在对阵鬼子的战场上,却死在了自己人的脚底下,这真是,这真是让人情何以堪——特么的!”
包铁匠看向朱弘文,问:“这么多人,要是继续这样乱法子,没两三个小时过不去。小鬼子迟早会发现这里,万一被他们发现,那就惨了。”
包铁匠的嘴应该是开过光的,他这句话才说完,北边,先是越发暗淡的天幕中有红光闪烁,继而,“轰隆隆”的爆炸声响了起来。
所有人齐齐一惊,抬头望去,这一次,直接看见了一个个火球。大炮,还是日本人的,那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赵才根问:“江阴要塞不是封航了吗?小鬼子这么快就把它打通了?”
楼迪善:“看炮弹的大小,应该在120毫米左右,发炮的,应该是日军的小型炮舰。小型炮舰如果有熟悉水文的人领航,通过江阴要塞水道没有问题。”
“叛徒?!”“未必,也许是日本人的间谍。”
包铁匠:“那我们还要去江北吗?”\0
“往南吗?日本人已经占领苏州了,我估计,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占领浙江——”楼迪善说。
朱弘文深吸一口气,说:“爬墙吧!解绑腿——”
晚上将近八点的样子,朱弘文最后一个爬上了城墙。楼迪善、赵才根等人都等在那里。众人站在城墙上向北望,借助炮火和爆炸产生的火光,肉眼可见,江滩上挤满了人,往往,一枚炮弹下去,就能炸倒一片;江面上,不时有船只被炮弹击中,然后在火光中倾覆……
“呼呼——”一阵西北风吹过来,风声中,隐隐传来各种惨叫声、凄嚎声。朱弘文等人听了,不自禁地眉头紧锁,咬合肌挣动,似赵才根和白眼狼,更将一口牙齿咬出了“咯嘣咯嘣”的声音。
这哪里是打仗,这根本就是屠杀。
“反击啊!打啊——这帮傻子!”耗子喊,急得差点跳脚。
耗子一根筋,耗子的世界里,如果日本人敢这么对自己,那他肯定会干回去。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江滩上江面上的中国军队,在日军舰炮面前,其实和手无寸铁的平民没什么两样。
该打的时候,能打的时候,放弃了拼命的机会;现在,就是敢拼命了,问题是,找谁拼命?中正式步枪也好,马克沁重机枪也罢,对付日本人的铁壳炮舰,顶多也就是能打出一些瘪膛而已。
“团座,下去了!”有炮团的军官提醒楼迪善。楼迪善点点头,然后对朱弘文说:“下去吧。日本炮舰既然已经开始封锁江面,说明他们已经掌握了这里的情况。南京已经失陷,我们再呆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不如留待有用之身,他日再与日军一决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