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有一千多个报名的孩子,每个孩子仿佛都是舞蹈世家出身,可谓天赋异常,苗条的身材,灵巧的动作,旋转起来像上了发条一样。
面试的第一关是测量身材。身高比例是衡量一个人是否适合当舞蹈演员的先决条件。按照从颈椎第三节到臀线算上身,从臀线到跟腱处算下身的身高比例,下身比上身至少长九厘米以上,才有资格进入下一轮面试。女老师不停地拿着卷尺测量每个孩子的上下身比例,当报出不足九厘米时,再有天赋的孩子也只能跟学校说再见了。
羽筝忐忑不安地排在队伍里,她从没量过自己的身高,心情渐渐紧张起来。她太珍惜这次招生机会了,这等于是她人生命运的转折。当尺子紧贴在她身上时,她的心脏狂跳不止。她生怕自己在第一道关口就被刷下来。
女老师板着脸一丝不苟地拉直了卷尺,眼睛盯着卷尺上的数字,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惊异。接着,羽筝听见女老师说:“长十八厘米,真是天生的跳舞材料。”
通过了第一道关卡的报名者逐个进入到一所房间内。羽筝站立在门外,心跳又加快了。为了平静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使急促的呼吸趋于平缓。当她听到里面喊“下一个”时,便推门入内。
这是一间练功房。木地板擦拭得一尘不染,纹理分明,站在上面,有一种回归自然的感觉。一面墙上挂着一整块光洁明亮的镜子。羽筝面镜而立,想到未来将要在这里提炼、组织和美化自己的动作,不禁心驰神往。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像精灵般在镜子里飞舞了。
室内靠边坐着几位老师,他们让羽筝即兴跳一段舞蹈。羽筝舒展开自己的身体,从容而舞,形舒意广。开始的动作,像是俯身,又像是仰望;像是来,又像是往。接着舞下去,像是飞翔,又像步行;像是直立,又像斜倾。不经意的动作也决不失法度,曲折的身段手脚并合。她忘我地弹跳着、旋转着、沉醉着,犹如盛夏荷塘里拂过的一阵清风,荡起满心的莲香。羽筝舞动的节奏感和动作的协调性,让评审的几位老师欣喜不已。当她缓缓收回自己的动作时,老师们同时鼓起掌来。
进入到下一轮的候选者包括羽筝在内,只剩下不到五十名。
这一轮测试的是身体关节的聚合力以及韧带的柔软度。一名男生被一个老师按住双肩往下压,整个人呈一字马状往下沉,还未下到一半,男生就叫得跟杀猪似的。另一个老师将一名女生的腰向后弯,使她如同一个车轮的形状,女生一边弯,一边痛得尖叫起来。轮到羽筝时,一个老师将她的左腿从侧身往上抬,另一个老师使劲按住她的右腿,使它保持笔直。左腿慢慢地往上升,一直升到了肩膀,羽筝觉得腿筋像被撕裂一般的疼。老师问她还能不能往上升。羽筝眼里的泪水直打转,但她点点头,说还可以升。于是腿被抬得越来越高,没过了耳朵,直到了头顶。
面试的最后一关是调查家庭出身的阶级成分。这一轮尤为重要,相当于是选拔共产主义事业的接班人。孩子将来不仅要成为一个舞蹈家,更重要的是培养成为一名无产阶级战士,所以必须根红苗正。
最可靠的出身是工、农、兵。如果家庭三代中有当官的(国民党的官)或做买卖的,孩子将被认为是阶级敌人的后代而遭到淘汰。学校培养的是共产主义可靠的接班人,孩子的背景必须纯洁、可靠、安全。
羽筝家三代都是贫下中农,简直红得不能再红了,所以她很顺利就入选了。但有的孩子就没那么幸运。老师对一个孩子问道:
“你爸是干什么的?”
“制鞋厂的工人。”
“你爷爷呢?”
“在街边卖小吃的。”
“卖什么小吃?”
“鸡爪和猪杂。”
老师叹了口气,不语。
学校开设了四个舞蹈班,分别教古典舞、现代舞、民族舞和芭蕾舞。当老师询问羽筝报哪个班时,她毫不迟疑地脱口便说:
“芭蕾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