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就说吧,这等小场面,我家徒弟能处理好的。”
东莱先生瞧见崔岘回来,笑呵呵道:“既然要下山,那孝服便脱下吧。桓公仙逝前,曾命人给你赶制了两套衣衫。”
“承了山长之职,便有了身份。日后出门在外,须穿的庄重、正式一些。”
先前张赛破门而入,这场危机,四位先生都没现身。
因为守护山门,是山长的职责所在。
班临、荀彰二位先生,手中托着两套衣衫,朝崔岘笑道:“穿上试试。”
崔岘朝着桓公埋骨方位拱了拱手。
在几位先生的帮助下,他褪掉白色孝服,穿上桓公准备的新衣。
那是一套庄重的玄青色长袍。
领口、袖口、衣摆处,分别纹有:松、竹、梅。
岁寒三友,象征君子气节、文人笔墨风骨。
而长袍通体以水纹、云纹作底衬,环绕松、竹、梅。
万川奔流,终归大海。
文脉绵长,思想如云。
胸口处,则是用同色丝线,绣了一枚玉圭——
那是岳麓山长的象征,求真玉。
山风灌进院内。
一身玄青色长袍的崔岘站在马车旁,广袖、衣摆随风摇曳、飘舞。
云水绣纹流动。
仿佛将千年文脉与时代思想浪潮,披在了身上。
崔岘本就身姿挺拔、白皙俊俏,如今穿上这身新衣,又平添几分沉稳持重。
很有一院山长的风范!
四位先生十分满意。
东莱则是神情有些恍惚,一眨眼,他小豆丁般的徒弟,都已经开始掌院咯!
真好,真好啊。
他下意识还想去摸徒弟的脑袋,后来察觉到不合适。
于是,别扭的改为拍了拍崔岘的肩膀,欣慰笑道:“俊俏极了,很合身呐。”
“去吧,下山去吧。去,走你自己要走的路。”
五年南阳蛰伏。
一朝开封惊世。
接下来,是他崔岘的时代!
崔岘拱手作揖礼,笑道:“劳烦老师,三位先生,送学生至山门外吧。”
也好,也好啊!
雏鸟高飞、乳虎啸谷。
他们这帮老家伙,确实该送一送。
于是,在四位先生的陪同下,崔岘朝着山门外走去。
后面。
四匹骏马,拉着马车缓缓跟随。
当他们走到前院,瞧见一身院长衣袍的崔岘走出来,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接着纷纷低头、躬身行礼。
什么意思?
山长要下山?
这也太生猛了吧,刚解决完一场危机,紧接着马上就要下山清算?
君子报仇,从早到晚啊!
刺激!
崔岘没有回应,走到老崔氏面前,笑着道:“祖母,且等上几日。”
“孙儿先下山,有几件小事需要摆平。”
“随后,就得祖母您带着全家上阵,准备好全力以赴,为崔氏一族崛起而努力了!”
一番话,听得老崔氏等人热血沸腾。
崔家,一直都在等待着这一刻啊!
旁边,庄瑾、高奇、裴坚、苏祈等人,一个个整理衣冠,眼巴巴看着崔岘。
岘弟,看看我们,看看我们!
我们也想跟你一起下山,大杀四方啊!
崔岘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略作思索后,笑道:“庄瑾兄,高奇兄,随我一起。”
庄瑾和高奇简直幸福到晕厥。
无视裴坚等人要吃人的目光,他俩喜滋滋赶紧跳上马车。
而后,崔岘又看向今日那个险些被刀了的倒霉学子,征询道:“会泡茶吗?”
那学子怔愣片刻。
而后反应过来,龇着大牙傻乐:“会会会,学生会的!不仅会泡茶,还会铺床叠被、更衣束发!”
“山长,学生什么都肯为您做的!”
一边说着,他生怕崔岘反悔。
在无数学子羡慕嫉妒恨的注视中,涨红着脸,急吼吼跳上了马车。
日渐西斜。
霞光漫天。
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于无数道目光注视下,一身玄青色长袍的崔岘,登上马车。
他站在车上回头,看向眼巴巴盯着自己的数百岳麓师生,似笑非笑道:“本院离去这段时日,诸生需勤勉向学,兀兀穷年。”
听到这话,岳麓数百师生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家人们,谁懂!
山长终于肯管教我们了!
然而下一刻,便听他们的山长笑着继续说道:“待本院归来时,会对诸生进行一场学问考教。”
学子们神情骤然紧绷。
“包括院内教谕。”
这下,一群头发花白的教谕先生们也不淡定了!
两句话镇住满院师生后。
他俯身钻进了马车。
山门处。
渐生华发的东莱朝着徒弟挥了挥手,说道:“为师有一言相赠。”
崔岘掀开车帘,作聆听状。
结果。
东莱先生想了许久,最后释然一笑,看向他最引以为傲的徒弟,道:“《孟子·离娄下》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崔岘微微愣神。
其实这句话,在他曾经那个时空,可以翻译为:
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这大概是一个老师,对徒弟最殷切的祝福了吧。
崔岘看向东莱,认真拱手:“学生谨记在心。”
“驾!”
车夫一声清呵,挂着‘岳麓’旗帜的四驾马车,乘漫天霞光,正式踏上征程。
在经历了长达数月的‘经贼’谩骂,各方迫害后——
岳麓山长崔岘,下山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