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六章血蘑菇挂帅1(2 / 2)

血蘑菇洗了个澡,剪掉头发、胡子,架不住找身旧衣裳给他换上,这才有了个人模样。转天上午,果然有人来敲门,血蘑菇躲在里屋,偷眼往外瞧,进来一个黑不溜秋的傻大个儿,马勺子脑袋,母狗眼,鲇鱼嘴,长得别提多砢碜了,穿了一身保安队的官衣,敞胸露怀没系扣子。进屋之后,把大壳帽一摘,扣到炕桌上,外衣脱下来往炕上一甩,一屁股歪在炕头,跷起二郎腿,拉过烟笸箩,抄起烟袋锅子,这就自己点上了,一点儿也不见外。架不住挨着烀地瓜坐下,肩膀头往他身上一怼,再看烀地瓜母狗眼都乐没了,鲇鱼嘴咧到了腮帮子,脸上全是褶子,伸手来搂架不住。架不住一把推开,嗔怪道:“哎呀胡队长,咋这么猴急呢?我跟你说个事儿呗?”烀地瓜道:“有话你就说呗,啥事儿啊?”架不住抛了个媚眼儿:“这不咱老家来戚了吗,就那谁……我大表哥,你大舅哥!嗯……他这次来吧,主要是看看你这个妹夫行不行。”烀地瓜听蒙了,张着大嘴愣了半天,心说:这么快我就成妹夫了?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架不住接着说:“我那大表哥啊,专好打个猎啥的,咱这山里飞禽走兽可多了去了,我就大包大揽,说你妹夫在保安队当队长,专门管枪,啥枪都有,带你打个猎还不容易吗,胡队长你说是不?”几句话把烀地瓜说得腾云驾雾,骨头缝儿都酥了,心里比吃了半斤蜜还甜,从炕头蹦了下来:“你大表哥,那不就是我亲哥吗?我亲哥想用枪,我在保安队管枪,这还能叫个事儿吗?说吧,他啥时候要?”架不住说道:“就今儿个呗,他昨个儿来的,早起出去溜达了。你待会儿把枪取来,下午咱仨一块儿去打猎,回来我给你们整俩菜、烫上酒,咱仨好好整几盅。”烀地瓜激动了,大脸蛋子憋得通红,觉得必须趁热打铁定下来,一把攥住架不住的小手:“我说媳妇儿啊,咱家以后都听你的,你就是当家的!”架不住娇声答道:“哎哟,那可不成,你没听过那句话吗?老娘儿们当家?房倒屋塌,过日子还是得听老爷们儿的,你才是咱家的顶梁柱!”

烀地瓜色迷心窍,可是架不住从不拿正眼儿瞄他,每回都是应付差事,一脸的嫌弃,换第二个人兴许就不来了,仗着他脸皮厚,又真是稀罕架不住,一趟一趟往这儿跑。今天这几句话说得烀地瓜心花怒放,没想到架不住面冷心热,人家心里一直没拿我当外人!他拍着胸脯打包票:“媳妇儿啊,有你这句话,咱啥也不说了,我这就回去取枪!”

没过一个时辰,烀地瓜气喘吁吁跑了回来,左右各挎一支盒子炮,手里拎着一杆老套筒子。架不住把他拉进屋,伸手给他擦擦脑门子上的汗:“胡队长啊,子弹带得够不够啊?”烀地瓜从腰里解下子弹带,往炕上一拍:“能不够吗?必须够!”这时候血蘑菇从里屋出来了,故意装得二二呼呼,一惊一乍地说:“哎呀,胡队长吧?久闻大名呀,我大表妹可是天天提你啊,我这耳朵都磨出茧子了!”烀地瓜不敢怠慢,上前一把拉住:“哥呀,你可想死我了,咋不早来呢?哎呀,这……这眼咋整的,咋还少了一个呢?”血蘑菇苦着脸说:“别提了,之前上山打猎追獐子,一不留神掉进深沟,让树枝子给戳瞎了!”烀地瓜拉着血蘑菇左看右看,边看边问:“哥呀,你咋这么不当心呢?你听没听说啊,孤山岭那疙瘩有个胡子,也是一只眼哪!”血蘑菇故作吃惊:“那咋没听说过呢?我在县城亲眼见过呀,几十个炮手棒子手拿不住他,噌噌噌上房就蹽了,咱跟人家是没法比啊……”说着话,他伸出袄袖子擦了擦鼻涕,又接着说:“你瞅我这窝囊样儿,人家那是江洋大盗,吃香的喝辣的,我就是个啃咸菜疙瘩的!”

架不住插了一嘴:“你们哥儿俩先别唠了,照这么唠下去,天都要黑了,这不枪也拿来了,咱仨进山打野獐子去呗!”烀地瓜自己挎了两支大红九盒子炮,把老套筒子递给血蘑菇:“这个给我哥使,子弹咱有的是,可劲儿搂,跟自己家里的一样!”三个人兴高采烈出了屋,直奔北面的山坡。

其时薄云遮日,天气阴冷,树叶子已经冻掉了不少。一路上架不住挽着烀地瓜的胳膊,时不时凑到他耳边,低声说笑几句,香气吹进他耳朵眼儿里,给个烀地瓜美得,脚底下直拌蒜,北都找不着了。三个人走到一处山崖附近,架不住指着崖上一棵野柿子树,尖声道:“胡队长,你快瞅啊,那树上长了老多柿子!”烀地瓜仰着脖子往上看,那棵树有两丈多高,枝丫密布,树上红彤彤的野柿子跟小灯笼一样,一双色眼瞧瞧柿子,再瞅瞅架不住,嘿嘿一乐:“媳妇儿啊,让秋霜一打,这柿子准是又甜又软,就跟你那小舌头一样一样的。”架不住跟烀地瓜撒上娇了:“胡队长啊,那你就上去给咱摘几个柿子呗?回到家我嘴对嘴喂你吃……”烀地瓜英雄难过美人关,别说野树上长的柿子,架不住让他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他也得找梯子去。当下把外衣一脱,盒子炮连同子弹带一并摘下来,交给血蘑菇,朝手心吐了两口唾沫,来回搓了几下,抱住树干往上爬,摘了两个柿子扔下来。架不住冲上面喊:“胡队长,上边那几个柿子大,你那啥……再往上爬爬,哎呀……你咋爬那么慢呢?咱这疙瘩大姑娘上树比猴快,你这个大队长咋还不如大姑娘呢?”烀地瓜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使出吃奶的劲儿往上爬,伸手去够树梢上的一个大柿子,忽听“咔嚓”一声,身下的树杈子断了。原来野柿子树长得久了,枝干当中都是空的,人爬上去很容易折断。架不住撺掇他爬树,是盼着他掉下来,摔不死也得摔残了。不料这个烀地瓜还挺利索,抓住旁边树杈子没掉下来,脚底下一蹬一踹,腰杆子往上拔,又把身子直了起来,够到最上面的大柿子,摘下来轻轻扔下去,低头问架不住:“咋样啊,这柿子够大不?我下来了!”

架不住冲血蘑菇使个眼色,血蘑菇立刻拔出盒子炮,抬手啪啪啪连打三枪。血蘑菇的炮管子一向直溜,虽说没了右眼,手上的准头仍在,烀地瓜又在树上无从躲闪,成了个活靶子,立时中枪毙命,一头从野柿子树上栽下来。架不住在死人身上搜了个遍,一个大子儿也没有,骂了句“穷鬼”,这才和血蘑菇把死尸拖到山崖边,抬脚踹了下去。

两人又把枪分了,血蘑菇有一支盒子炮防身足够,另一支盒子炮归了架不住。老套筒是长枪,没法往屯子里带,索性也给扔了。关外土匪使用盒子炮,常把准星磨掉,只留下照门,因为平时把枪插在腰里,如若留着准星,紧要关头很可能卡在腰带上,拔不出枪耽误大事,说不定就得搭上自己一条命。而保安队的是官枪,不能随意磨掉准星。血蘑菇手上有了枪,立刻在旁边找了块大石头,蹲下来磨枪上的准星,口中对架不住说:“我这就走了,要是有人问起来,你可别说见过我。”架不住成天跟胡子和保安队的人厮混,枪也用得很熟,她一边摆弄着手中那支枪一边说:“老兄弟啊,咱可是说好了,两个金粒子换一支枪,枪也给你整来了,可没说替你守口如瓶,你这又整别的,是不是得再意思意思?你也知道你姐我这个嘴不严实,别人给够了钱,问啥我说啥。我可听你白龙哥说过,你会找山中金脉,捡疙瘩比捡土豆子还容易,不如这么着得了,你再给我整个大金疙瘩,姐也起个毒誓,决不点你的炮!”血蘑菇暗骂架不住不讲究,可并不想把事情做绝,商量着说:“我手上确实没有金子了,等我将来得了疙瘩,一定给你送来,你看成不?”架不住啐了一口,枪口对着血蘑菇的心口说:“你糊弄三岁小孩呢?你也不扫听扫听,老娘我是吃素的吗?你不给够我金子,我下山就给你卖了!”

血蘑菇见对付不过去,他就不再吱声儿了,低着头又磨了几下准星。架不住厉声呵斥:“别乱动!我这枪可顶上火了!”血蘑菇打马虎眼说:“行行行,生啥气啊,咱都自己人,这么点儿事,还能说不开吗?我这就给你拿疙瘩……”说着话站直身形,将盒子炮插进腰带。架不住见血蘑菇应允下来,脸色缓和了几分,把枪口往下一压:“跟你说老兄弟,姐不是不讲理的人,没惹下塌天的祸,你也不至于往别处逃。我可听人说了,马殿臣要拿你的人头去祭迟黑子,你说我把你卖了,他们能不给我好处吗?不冲你是白龙的兄弟,又喊我一声姐,我早拿你的人头去换赏钱了!你挖金子易如反掌,多给姐留几个,有啥不行的?今天晚上姐好好伺候伺候你!”血蘑菇听明白了,纵然当场掏出金疙瘩,贪得无厌的架不住也得把他卖了。他闷着头一言不发,冷不丁抽出腰间盒子炮,抬手就是一枪。架不住虽然持枪在手,可没想到血蘑菇将盒子炮插在腰里的时候,机头的大钩已经张开了,拿起来就响,而且出手这么快,再举枪也来不及了,头上挨了一枪,瞪着眼倒地身亡。血蘑菇从架不住身上掏出那两个金粒子,金镏子、金耳环也给撸了,又将死尸踹下悬崖,让她跟烀地瓜做伴儿去了。

3

血蘑菇手上有了枪,多了几分过江的底气。白天藏在老林子里,夜里拼了命赶路,哪儿荒僻就从哪儿走,衣服剐得囫囵半片,吃不上饭,喝不上水,采些个野果充饥。这一天凌晨来到江边,天色微明,开阔的江面上水流湍急、雾气弥漫。有渡船血蘑菇也不敢坐,因为马殿臣派人四处追杀,妓院、饭馆、渡口、大车店这样的地方,必定有土匪的眼线。官办的渡口又有守军,逐一盘查过往之人,搜得那叫一个细致,遇上大姑娘、小媳妇儿、老太太,浑身上下一通乱摸,遇上男人,恨不能把裤裆都掏了,不留下买路钱别想过去,这叫雁过拔毛,比土匪还土匪。

太阳东升西落,他在江边转了七八天,看到一个军官骑着一匹枣红马在附近溜达,要雇民夫抬棺材过江。血蘑菇心知土匪不会去有军队的地方,仗着胆子走过去,见这军官年岁不大,相貌长得挺威武,穿一身土灰色军装,头顶大盖帽,腰扎牛皮武装带,脚蹬高筒马靴,斜挎手枪,在渡口上耀武扬威,大声嚷嚷着:“有没有愿意卖力气的?咱这儿不仅给钱,还赏五个烧饼夹驴马烂儿!”在过去来说,烧饼夹驴马烂儿是关外常见的小吃,驴马牲口被宰杀之后,大块的驴肉、马肉在肉市售卖,或直接卖给饭庄子,剩下头尾下水、筋头巴脑一点儿也不糟践,趁着新鲜被小贩收走,清洗干净,配上佐料,在卤汤中炖得酥烂咸香,捞出来切碎了夹烧饼卖。老话说“天上龙肉,地下驴肉”,别看是边角下料,味道可也相当不错。血蘑菇倒不是为了解馋,只觉得是个过江的机会,两手揣进袖口里,装得窝窝囊囊的,猫着腰低着头凑上前去,说话还大舌头:“老总,您看俺成不?”军官瞥了他一眼,手中马鞭子往他胸脯上戳戳点点:“可得有力气啊!”血蘑菇讪笑道:“吃饱了就有力气。”军官鼻孔中“哼”了一声,一脸嫌弃地骂道:“妈了个巴子,没出息的吃货,上那边等着去!”血蘑菇老实巴交地往旁边一蹲,陆陆续续聚拢了二十几个干活儿的,全是吃不上饭的穷汉。两个军卒抬来个大笸箩,装满了烧饼夹驴马烂儿,刚出炉的烧饼外焦内酥,还冒着热气,到近前请示那个军官:“王副官,是不是现在就发烧饼?”王副官点点头,吩咐当兵的,给他们一人发五个,谁也不许多拿。穷汉们领了烧饼夹驴马烂儿,顾不上烫嘴,一边往嘴里塞一边跟军卒们走。

一行人走了四五里路,来到一处大院子,门口停了一辆大车,车辕上拴着白布条。院门大敞四开,两侧有石墩子上马石,一边一个哨兵站得笔管条直,见到王副官过来,“咔嚓”打了个立正。王副官下了马,带队进大院,绕过影壁墙,迎面是一排坐北朝南的青砖瓦房,明三暗五,又高又豁亮。房前摆着花卉盆景,上边罩着白布,院子里高搭灵棚,乱哄哄的全是人。中间停着一口上等楠木棺材,前大后小,正面看恰似半边原木。棺材头上立粉贴金,雕刻着梅兰菊竹、桃榴寿果,两旁画的是碑厅鹤鹿、松柏宅院。

大屋之内出来五六个人,当中这位一身皂色长袍马褂,肥头大耳,狮鼻阔口,眼似铜铃,两撇八字胡,十分剽悍威猛。王副官立正敬礼:“报告司令,全办妥了!”那人“嗯”了一声,眼中流下两行热泪:“闺女儿啊,秀儿啊,爹不送了!”说罢猛一转身,迈大步进了屋。王副官立即指挥这二十来个汉子去抬棺材,血蘑菇发觉棺材死沉死沉的。抬起来走几步,就得停下来缓口气,怎么会这么沉呢?二十来人抬着棺材出了院子,平放在门前的大车上。出殡队伍浩浩荡荡,鼓乐班子吹吹打打,有开道的边走边撒纸钱,一撒节节高,二撒满天星,打发过路的孤魂野鬼。跟着就是纸人纸马,后面一人头戴麻冠,身穿重孝,扛着引魂幡,上写“西方接引”四字,岁数也不小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多半是雇来哭灵的,并非本家。

抬棺材的众人跟着大车走,王副官骑着高头大马,率领全副武装的卫兵在后,从大院到渡口走了一个多时辰,拉车的骡马都累趴下了。已经有大船等候在江边,船头船尾都包着白布。在王副官的喝令之下,血蘑菇等人抬棺上船,撑船掌舵的艄公吆喝一声,大船驶入茫茫江雾之中。血蘑菇坐在船尾,见水浪翻滚,心中感慨万千。正自出神,就听一个抬棺材的好事之徒,向身旁当兵的打听这是谁出殡。那个当兵的也是话痨,正憋得难受,低声告诉他,棺材里这位是保安司令的闺女,三年前嫁到江北大户人家,头几天司令做寿,闺女回娘家道贺,没想到染了急症不治而亡,可把我们司令坑苦了,膝下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待如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无奈人死不能复生,又是出了门子的外姓人,只得装殓入棺,送去江北婆家的坟地下葬。王副官听到这些人小声嘀咕,立刻瞪起眼珠子呵斥:“我可告诉你们一个个的,都把嘴给我管住了!谁再乱讲,可别怪老子的枪管子不认识你!”

这么一来,再也没人敢吭声了,等大船驶到江对面,早有十来个人赶着大车等在那里。送葬队伍抬棺下船,装上大车继续前行。半路上“咔嚓”一声响,大车的车轴压断了。远远瞅见一个山坡,坡上是大片坟茔,坡下有祠堂屋舍。血蘑菇等人咬紧了牙,一直把棺材抬到坟地稳入坟中,累得都快吐血了。丈夫家的人下到坟坑中,钉上棺材盖子,填土添坟,挑幡之人上去把幡杆插在坟头上。血蘑菇正看得发呆,王副官把他们叫了过去,说到后山给大伙儿分钱。血蘑菇心明眼亮,见那棺材沉重异常,一定有随葬的金器,而且少不了,否则不可能那么沉重。他们这二十几个干活儿的抬棺入土,眼瞅着埋在什么地方,人家能放心?还说什么去后山给钱?给钱在哪儿不行,为什么非得去后山?甭问,摆明了是要杀人灭口!

前山是坟茔,后山尽是荒林野地。其余之人多是逃荒要饭的蠢汉,只惦着去领犒赏,并不觉得有何不妥。血蘑菇闷不吭声,跟着一众干活儿的往那边走。众人绕过山坡,当兵的突然从他们背后开枪,抬棺干活儿的纷纷中枪倒地。血蘑菇本是杀人越货的土匪,后脑勺上长眼,何况早有防备,一个就地十八滚,躲过这一排枪,撒脚如飞往山下林子里跑。王副官发现跑了一个人,催动胯下战马,带兵疾追而来。血蘑菇拔枪在手,边跑边往后开枪。王副官没想到此人身上有枪,急忙翻鞍落马,抱着脑袋趴在地上。血蘑菇趁机钻进山下密林,当兵的仗着人多势众,仍在后边紧追不舍。血蘑菇一边打一边跑,却不熟悉江北地形,在密林中三转两绕,竟跑上了一条绝路,前边是深不见底的山谷,身后就是追兵,想起死在自己枪下的烀地瓜和架不住,不觉心头一战,可见是冤魂缠腿,报应来得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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