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宫禁肃穆。
不到半个时辰,平章政事谢蕴谢老大人、礼部尚书秦成林,以及宁王赵思广。
三位当朝实权人物,便脚步匆匆赶至御书房偏殿。
早已位极人臣的三人,此刻心中也满是惊疑与不安。
深夜急召,向来非比寻常,尤其,连宁王这位宗正府大宗正也被一同唤来了。
暂不论武将勋贵,三人已然是支撑朝廷体系运转的三根巨柱。
平章政事谢老大人自不必说,文官之首,宰执天下;
礼部尚书秦成林,曾任丞相二十年,如今又执掌礼部,桃李天下,更加衔太子少师,依旧在一品序列;
宁王赵思广,陛下亲兄,宗王之首,掌管宗正府,鞭策皇族。
三人踏入暖阁,忽见元朔帝并未如往常般端坐案后,而是斜倚在龙榻之上,面色灰败。
烛光映照下竟透出一股行将就木的衰颓之气。
“陛下!”
三人见状心头巨震,失声惊呼。
宁王更是抢前几步,一把扑倒在了榻前。
元朔帝无言,微微抬手,将那份已被血迹晕染一角的奏报,递了过去。
谢蕴深吸一口气,双手接过,与凑上前来的秦成林、宁王一同观看。
然而,奏报上的字句,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三人神魂俱颤。
“太子薨……”那几个字映入眼帘。
三位见惯风浪的老臣也瞬间僵在原地,仿佛五雷轰顶,面色煞白,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半截。
宁王最先承受不住,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陛下务必要保重龙体啊!大景不能没有陛下,皇族不能没有陛下啊!”
他的哭声在寂静偏殿中回荡,充满绝望与恐慌。
元朔帝摇了摇头,目光依旧空洞望着那明黄色的帐顶,仿佛能穿透其上绣制的金龙,看到那虚无缥缈的命运。
他开口,带着一种心悸的平静:
“诸卿,接下来,怎么办?”
“朕的身体不好了,想来时日无多,太子如今突遇不测,这社稷江山,谁可以承接?”
此言一出,偏殿内落针可闻。
连宁王那悲恸的哭声也瞬间小了下去。
谁可以承接大位?
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臣子噤若寒蝉的问题。
谢蕴与秦成林深深垂首,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轻易吐出半个字。
立储之事,干系国本,一言不慎,便是滔天之祸。
死一般的寂静弥漫开来。
元朔帝侧了侧目光,空洞的眼神终于聚焦,落在跪于地上的宁王身上。
“宁王是朕的兄长,是宗正府的宗正,你说,该立谁?”
“朕时日无多了,不要拐弯抹角。”
秦成林见状,连忙上前,将跪地哭泣的宁王搀扶起来。
宁王被皇帝那直刺人心的目光盯着,沉默了片刻。
脸上泪痕未干,只好硬着头皮,斟酌着词句道:“陛下……太子虽去,但陛下还有其他皇子,太子也还有儿子,只要是陛下的心意,臣无不遵从。”
他这话说得圆滑,却也是最没有毛病的答案,要么立其他皇子,要么立太子的儿子。
躺着的元朔帝缓缓转过头,目光重新投向帐顶,喃喃自语:“皇子,皇孙……”
声音里透着无尽的苦涩与自嘲。
像是在对三位臣子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倾诉。
“朕这些年所做的恶事,都是为了太子,栽培钟会,赶走宁清秋,压制道门,尊佛贬道,为紫尘建庙凝聚香火信仰,乃至将陇王的孩子接回京师抚养,将宸宁放去北境,都是为了剪除潜在威胁,让太子能够顺利登基,坐稳江山……”
“可如今……”
元朔帝的声音渐渐哽咽,“让他巡视九边,积攒功勋,收服军队威望,钟会与皇祖化身随行,居然都没能护他周全……”
“朕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土崩瓦解了……”
听到了皇帝不宣于口的心事。
三位老臣垂首静立,心中翻江倒海,也感受到布局崩塌后的寒意与无力。
是啊,无论是年幼的皇孙,还是其他几位声望、能力、母族背景皆不足以服众的皇子,谁又能在这内忧外患、强敌环伺的危急关头,承接住这摇摇欲坠的江山呢?
谁可以?
一个身影,几乎是不约而同浮现在三位老臣的心头。
让几人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深深无奈的叹息。
魏王,林渊……如果他还在,该多好。
以此人强悍无匹的个人武力,深不可测的修为,以及在北境军中说一不二的威望。
更重要的是,他与太子一家情谊深厚,若有他在,即便将年幼的皇孙推上皇位,谁又能说什么,谁又敢说什么。
北境不会生乱,成契不敢妄动,他可以作第二位皇祖,大景江山也可再延续三百年。
可是……他却飞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