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的青石地被晨露浸得发潮，傅恒收剑的动作带起一阵风，银甲上的鳞片晃出细碎的光。他刚结束早训，额角的汗珠还在往下滚，顺着脖颈滑进衣领，在锁骨窝里积成小小的水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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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歇会儿吧。”亲兵递上汗巾，眼神往栅栏外瞟了瞟——方才那个水绿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又回来了，正蹲在不远处的海棠树下，手里捏着片花瓣，看得入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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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接过汗巾的手顿了顿，目光越过栅栏望过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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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蹲在那丛海棠花前，半边身子被花枝挡住，只能看见她发间晃动的珍珠流苏，和水绿色裙摆扫过草地的弧度。她大概是在捡早上撒落的鱼食，手里捏着个小布包，时不时弯腰往草丛里扒拉两下，像只认真找食的小松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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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忽然大了些，吹得海棠花枝剧烈晃动。最顶端那枝开得最盛的，带着满枝的粉白花瓣，直直往景娴头顶压下来——枝桠上还带着未消的晨露，看那样子，怕是要直接砸在她脸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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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几乎是本能地抬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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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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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剑出鞘半寸，又被他稳稳收住，只借着那股挥臂的力道，精准地削向那根探得太近的花枝。银亮的剑锋擦着花瓣掠过，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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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簌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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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枝的海棠花像是被惊动的雪，争先恐后地往下落。粉白的花瓣打着旋儿飘下来，扑了景娴一肩，有几片还钻进了她的发间，沾在她鼻尖上，痒痒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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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被这突如其来的花雨吓了一跳，猛地抬头，正好有片完整的花瓣悠悠晃晃，不偏不倚地粘在了她的唇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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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花瓣粉得像胭脂，边缘还带着点晶莹的露水，贴在她嫩得像花瓣的唇上，像幅被不小心点了朱砂的水墨画，艳得晃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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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站在原地，握着剑柄的手指忽然收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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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看见她微张的唇瓣，因为惊讶而轻轻嘟起，那片花瓣就那么安静地贴着，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颤动。有那么一瞬间，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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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把它拂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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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念头来得又快又急，像剑峰上的寒光，容不得半点犹豫。他下意识地迈出一步，穿过半开的栅栏门，伸出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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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指尖还带着练剑后的薄茧，因为用力而泛着点白，此刻却放得极轻，像怕碰碎了什么珍宝。距离她的唇角越来越近，能闻到她发间飘来的淡淡花香，混着点清甜的脂粉气，和演武场的汗水味截然不同，挠得人心头发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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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离那片花瓣只有半寸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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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景娴像是终于反应过来，猛地仰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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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再次相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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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没有栅栏隔着，没有晨光的遮挡。傅恒能清晰地看见她眼底的惊讶，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荡开一圈圈的涟漪。她的睫毛很长，刚才沾了点花瓣的碎屑，此刻忽闪忽闪的，像两把小扇子，扇得他心湖也跟着乱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