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的窗台上,那只碧琉璃瓶又多了几颗红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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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正坐在临窗的绣架前,手里捏着根银针,绣绷上摊着块月白色的软缎,上面刚起了个兰花的轮廓,针脚歪歪扭扭的,比上次那个荷包强不了多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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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烛火晃了晃,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株安静的芦苇。她绣得有些心不在焉,针尖好几次差点戳到指尖——脑子里全是傅恒临走前的样子,银甲在日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他说“等我回来”时,喉结滚动的弧度都清晰得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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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妹妹,在忙什么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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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传来纯妃温温柔柔的声音,像浸了蜜的泉水。景娴手里的针一顿,下意识地把绣绷往旁边藏了藏,抬头时,苏氏已经掀着帘子进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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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了件烟紫色的宫装,领口滚着圈银线,衬得肤色愈发白皙。手里提着个描金漆盒,身后的宫女捧着个食盒,一看便知又是带了点心来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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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纯妃姐姐。</p>
景娴连忙起身,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心里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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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傅恒走后,苏氏几乎日日都来。有时带些精致的点心,有时送来新得的料子,有时就只是坐着陪她说说话,嘘寒问暖的,比亲姐姐还要周到。太后都说:“纯妃这孩子,是个有心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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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景娴总觉得,纯妃的笑太完美了,像画里走出来的人,眼角眉梢都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却让人看不透眼底的东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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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这慌慌张张的样子,”纯妃笑着走近,目光落在被景娴半掩的绣绷上,故作好奇地歪了歪头,“在绣什么好东西呢?还藏着掖着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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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没、没什么。</p>
景娴的脸有点红,把绣绷往身后又挪了挪,<i>钮祜禄景娴</i>就是瞎绣着玩的,针脚太乱了,怕姐姐笑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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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纯妃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语气亲昵得像姐妹,“咱们女儿家的手艺,本就是自己开心就好,哪用得着跟谁比?”她说着,自然地拉起景娴的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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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微凉,指尖带着点淡淡的药香,不像景娴的手,因为常摸剑、常摆弄花草,指腹有些薄茧。被她这么一握,景娴下意识地想缩手,却被她轻轻按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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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手都凉了。”纯妃故作心疼地用自己的掌心焐着她的手,“这天都转凉了,怎么还穿这么薄?春桃也是,不知道给姑娘多添件衣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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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我不冷的,姐姐。</p>
景娴低声说,心里那点别扭又冒了上来。苏氏的关怀太细致了,细致得像一张网,让她有点喘不过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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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冷也得注意着。”纯妃不由分说,让宫女把食盒打开,“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是御膳房新做的枣泥山药糕,温性的,补气血,最适合这个时节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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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瓷盘里,山药糕码得整整齐齐,上面还点缀着颗颗殷红的枸杞,看着就让人有食欲。香气飘过来,甜而不腻,是景娴以前爱吃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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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此刻,她却没什么胃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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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多谢姐姐。</p>
她勉强笑了笑,<i>钮祜禄景娴</i>每次都让姐姐破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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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姐姐还客气什么。”纯妃拿起一块山药糕,递到景娴嘴边,眼神温柔得像水,“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我知道你一个人在这儿,肯定孤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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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不孤单的,有春桃她们陪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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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一样。”纯妃打断她,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怜惜,“她们毕竟是下人,有些话,有些心事,总不能什么都跟她们说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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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山药糕放在景娴手里的小碟里,自己也拿起一块,小口小口地吃着,状似无意地说:“你看我,在承乾宫住着,身边伺候的人再多,有时候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些话,对着皇上说不得,对着太后说不得,也就只能自己憋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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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没接话,低头小口咬着山药糕。枣泥的甜味在舌尖化开,却没抵过心里那点莫名的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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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纯妃忽然放下糕点,认真地看着景娴,眼神里满是“真诚”,“我知道你心里有事。富察统领这一去,归期不定,你心里肯定不好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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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傅恒,景娴的手猛地一顿,山药糕差点从碟子里滑出去。她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纯妃会直接说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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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姐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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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紧张。”纯妃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动作轻柔得很,“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你一个小姑娘家,心里藏着这么多事,肯定熬得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