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混着参汤的甜腻和草药的苦涩，在闷热的空气里发酵，闻得人胸口发闷。景娴躺在铺着厚厚锦褥的床上，浑身脱力，眼皮重得像坠了铅。方才生产时的剧痛还残留在骨髓里，每动一下，骨头缝都像被钝刀割过，疼得她倒抽冷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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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您看小阿哥多俊呀。”贴身宫女抱着个襁褓，小心翼翼地凑到床边，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气，“粉雕玉琢的，眉眼间像极了皇上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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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缎襁褓里的小家伙闭着眼，小脸红扑扑的，嘴唇抿着，偶尔发出一两声细微的哼哼，像只刚出壳的小猫。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脸上，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确实是个讨喜的孩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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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的目光落在那张小脸上，瞳孔却猛地收缩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她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刚缓过来的气息又乱了，疼得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素白的锦缎被绞出深深的褶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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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宫女见她脸色不对，抱着孩子的手顿了顿，笑容也僵在了脸上，“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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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没有回答。她的视线像是被黏在了那孩子脸上，又像是在透过他看别的什么。那双闭着的眼睛，那微微皱起的眉头，甚至那无意识咂嘴的小动作……每一个细节，都像针一样扎进她心里，勾起一串血淋淋的回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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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那个暴雨夜，养心殿前冰冷的青石板，弘历捏着她下巴时眼里的疯狂：“你的眼泪，你的膝盖，都只能为朕而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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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那些被翻得泛油光的绿头牌，想起弘历夜夜的纠缠，他在她耳边一遍遍说：“为朕生个龙子，一个只属于朕和你的龙子！”那时的他，呼吸灼热，眼神里的占有欲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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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想起傅恒被贬前，在御花园递给她的那方帕子，上面绣着半朵海棠，他说：“景娴，等我回来。”可他还没回来，她就成了弘历的女人，肚子里还怀了他的孩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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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是她被囚禁的证明，是她屈辱的印记，是她和傅恒之间那道再也无法逾越的鸿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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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宫女又唤了一声，把襁褓往她面前递了递，“小阿哥好像醒了呢，您摸摸他的小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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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果然动了动，小手动了一下，露出半截藕节似的胳膊，皮肤嫩得像豆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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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偏过头，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像受惊的蝶翼，眼角有晶莹的液体渗出来，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淌，滴在枕头上，洇出一小片湿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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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抱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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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丝的腥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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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愣住了，手里的襁褓差点没抱住：“娘娘？您说什么？这是小阿哥呀，是您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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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我说，抱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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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些，却因为虚弱而嘶哑，带着压抑的嘶吼，<i>钮祜禄景娴</i>把他抱走！别让我看见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