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灵堂搭得比谁家都热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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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幡从门檐垂到地上，被风卷得猎猎作响，像无数只招魂的手。灵堂正中摆着口黑漆棺材，棺材前点着长明灯，豆大的火苗在穿堂风里摇摇晃晃，映得供桌上的瓜果祭品都泛着诡异的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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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弘昼</span>哭！都给老子哭重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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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昼穿着身寿衣，盘腿坐在棺材盖上，手里还拎着个酒葫芦，猩红的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打湿了胸前绣着的“寿”字，<span>弘昼</span>谁哭得不真心，老子把他扔进棺材陪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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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们吓得跪在地上，哭嚎声此起彼伏，却没几个人敢真哭出眼泪——谁不知道这位王爷又在发疯？上个月刚在府里摆过满月酒，抱着条狗当“世子”，今儿个就给自己办起了丧事，还非要躺在棺材里喝够三大坛酒才肯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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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该入殓了！”管家捧着个白瓷碗，碗里是刚熬好的“倒头饭”，脸上堆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吉时快过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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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弘昼</span>入殓！入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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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昼猛地跳下来，寿衣的下摆扫过供桌，带倒了个烛台，火星溅在他手背上，他却像没知觉似的，抓起那碗米饭就往嘴里塞，米粒粘得满脸都是，<span>弘昼</span>老子活够了！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清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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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客们站在灵堂外，交头接耳，指指点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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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这疯病是越来越重了。”</p>
“可不是嘛，听说前几日还在街上跟醉汉抢酒喝，被巡城御史撞见了。”</p>
“嘘……小声点，小心被皇上听见，连累咱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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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昼把这些话全听在耳里，却笑得更疯了。他抢过管家手里的酒壶，对着嘴猛灌，酒水顺着下巴流进领口，打湿了大片衣襟。他故意打了个酒嗝，冲人群里几个面生的身影挤眉弄眼——那是皇兄派来“探望”的眼线，他就得演得再疯点，再荒唐点，让皇兄彻底放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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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弘昼</span>都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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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把酒壶往地上一摔，瓷片溅了一地，<span>弘昼</span>老子要躺棺材了！谁再看，老子拖他一起陪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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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们连滚带爬地退出去，宾客们也作鸟兽散。弘昼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慢悠悠地躺回棺材里，棺材盖“砰”地合上，把外面的喧嚣和窥探的目光全挡在了外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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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里，他脸上的醉意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清明。鼻尖萦绕着棺材板的霉味和身上的酒气，可他却忽然笑了，笑得肩膀发颤，眼泪都快出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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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不荒唐点，怎么活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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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景娴成了娴妃，自从永琰出生，皇兄看他的眼神就越来越不对劲。那眼神里有猜忌，有提防，像看一头随时会咬人的狼。他是皇上的亲弟弟又如何？在皇权面前，亲情薄得像层窗户纸，一捅就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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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必须疯，必须荒唐，必须让皇兄觉得他胸无大志，只想醉生梦死。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留在京城，才有机会……想办法救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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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在棺材里躺了多久，直到外面彻底安静，弘昼才悄悄推开条缝，像只偷腥的猫，溜回了后院的书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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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没点灯，只有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书桌上摆着个紫檀木画框，里面是幅工笔画——画中的景娴站在海棠树下，穿着鹅黄色的裙衫，手里捏着朵刚摘的花，笑得眉眼弯弯，眼里的光比天上的星星还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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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偷偷请画师画的，画的是很多年前的景娴，是还没进皇宫，还没认识傅恒，还会甜甜地喊他“七哥”的景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