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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收回目光，喉结滚了滚，忽然翻身下马，对着皇城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惊得周围的士兵都屏住了呼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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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个头，是谢皇恩浩荡，还是……告别那个再也回不去的春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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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敢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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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新上马，缰绳一扬，没有再回头。队伍像条黑色的长龙，缓缓驶出城门，朝着西北的方向而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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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楼之上，弘历扶着汉白玉栏杆，指尖冰凉。他看着傅恒的背影越来越小，最后缩成个黑点，消失在官道尽头，忽然想起去年中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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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御花园的海棠还没谢，景娴穿着件月白色的旗装，站在花树下给傅恒剥莲子。傅恒就坐在石凳上，目光黏在她手上，像有化不开的蜜糖。而他站在假山上，手里捏着杯桂花酒，看着那画面，忽然觉得手里的酒比黄连还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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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风大，该回了。”李玉捧着件狐裘过来，见皇上的指尖都冻得发红，忍不住劝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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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没动，目光依旧望着傅恒消失的方向。他想起傅恒出征前，跪在养心殿请命，说要去最凶险的北疆，只求皇上“护景娴周全”。那时他是怎么说的？好像是笑着拍了拍傅恒的肩，说“朕的好兄弟，放心去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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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终究是食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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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护了钮祜禄家的颜面，护了皇家的体面，甚至护了弘昼那点卑劣的心思，却唯独没能护住那个蹲在海棠树下捡花瓣的姑娘，没能护住傅恒视若性命的约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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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卷着城楼的铃铛响，细碎的声响里，弘历忽然低低地笑了，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自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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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天子，坐拥万里江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留不住一个想留的人，护不住一段该护的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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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走了，带着满心的疮痍去了北疆。景娴留在和亲王府，守着一肚子的恨和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而他，坐在这至高无上的位置上，看着他们各自走向不同的深渊，却连伸手拉一把的资格都没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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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弘历</span>李玉</p>
弘历的声音很轻，被风吹得有些散，<span>弘历</span>你说，这世上最狠的，是不是就是‘错过’二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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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愣了愣，慌忙低下头：“奴才……奴才不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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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没再说话，只是抬手，接住了一片被风吹来的海棠花瓣。花瓣早就干了，边缘发脆，在他掌心轻轻一碰，就碎成了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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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极了傅恒和景娴的缘分，像极了他和景娴之间，那段从未说出口的念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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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一旦错过了，就是一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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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身往城楼下行去，明黄色的龙袍在晨光里拖出长长的影子，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身后的风还在吹，铃铛声断断续续，像是谁在低声哭泣，又像是在为那些被辜负的时光，唱一首迟来的挽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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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亲王府的西跨院，埋着海棠花种的墙根下，不知何时冒出了株嫩芽。嫩得像翡翠，顶着层细细的绒毛，在风里怯生生地晃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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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时的景娴，正被弘昼扶着在庭院里散步，目光落在别处，始终没看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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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远在北疆的傅恒，正挥剑劈开迎面而来的风雪，铠甲上的冰碴子簌簌落下，像极了那年碎玉轩廊下，被风吹落的海棠花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