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晚春总是裹着甜腻的香，合欢花的粉白花瓣落了一地，沾着午后的暖阳，像铺了层碎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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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刚从弘历跟前谢了恩，正捧着杯新沏的雨前龙井往偏厅走。青禾跟在身后，手里拎着方才太后赏的两匹云锦，脚步放得极轻——谁都知道这位和亲王福晋如今是太后跟前的红人，偏她自己总爱素净，走路都带着股不惹尘埃的静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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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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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娇呼突然从廊下传来，纯妃扶着宫女的手，像是被脚下的青苔滑了下，整个人踉跄着往景娴这边倒过来。她身上那件石榴红的旗装绣满了缠枝牡丹，一动就晃得人眼晕，此刻这突如其来的冲撞，倒像团烈火直直扑向景娴这汪静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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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下意识想躲，可纯妃来得太急，指尖已经扫到了她的手腕。只听“哐当”一声脆响，官窑青花瓷盏摔在青石板上，滚烫的茶水溅得四处都是，碎瓷片像撒了一地的星子，有几片甚至弹到了景娴的鞋面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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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你没事吧？”纯妃捂着心口，脸上满是“惊慌”，眼底却飞快掠过一丝得意，“都怪姐姐这笨手笨脚的，竟没站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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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宫女太监瞬间噤了声，连呼吸都放轻了。谁不知道纯妃和这位新福晋不对付？前几日和亲王府揪出三个眼线，明里暗里都指向纯妃宫里，这事早就在后宫传遍了。如今这“意外”，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故意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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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碎瓷落地的刹那，弘昼几乎是凭着本能动的。他原本跟在景娴身侧半步远，此刻像阵风似的掠过去，长臂一伸就将景娴揽到身后。他的手掌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指腹下能清晰感觉到她脉搏的骤然加速——她还是怕的，只是藏得太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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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弘昼</span>纯妃娘娘好大的威风。</p>
弘昼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他挡在景娴身前，宽阔的肩膀像座山，将她护得严严实实，<span>弘昼</span>在御花园里冲撞亲王福晋，是觉得太后的规矩管不到你头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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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妃脸上的惊慌僵住了，她没料到弘昼会护得这么明显，这么不留情面。她拢了拢鬓边的赤金点翠步摇，强笑道：“和亲王说笑了，不过是个意外。妹妹莫怪，”她转向景娴，掩唇轻笑，那笑声里的嘲讽像针一样扎人，“姐姐这手就是笨，不像妹妹，好福气，一步登天就成了亲王福晋，哪用得着做这些端茶递水的粗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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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登天”四个字，她说得又轻又慢，像是在提醒所有人碎玉轩那晚的龌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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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禾气得脸都白了，正要上前理论，却被景娴按住了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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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轻轻挣开弘昼的钳制，他的掌心滚烫，带着不容拒绝的温度，可她此刻不需要庇护，需要的是反击。她蹲下身，裙摆扫过地上的水渍，留下淡淡的痕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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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晋！地上凉，碎瓷片利！”青禾急得要去拉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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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无妨。</p>
景娴的声音平静得惊人，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恨意。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捡起一片较大的碎瓷，指尖被边缘划了下，渗出点鲜红的血珠，混在茶渍里，像朵骤然绽开的红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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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妃看得直皱眉，只觉得这女人是在装模作样博同情，嘴角的嘲讽更浓了：“妹妹这是做什么？难不成要拿这些碎片去太后跟前告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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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没理她，一片一片地捡着碎瓷，动作从容得像在拾落在地上的花瓣。她的指尖又被划了几下，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滴在青石板上，洇开小小的红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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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昼站在旁边，看着她倔强的侧脸，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知道她在做什么，她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她钮祜禄景娴就算落了难，也脊梁挺直，不卑不亢。他想蹲下去帮她，脚刚动了动，却看见景娴抬了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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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冰，直直看向纯妃，带着点近乎悲悯的冷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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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姐姐说笑了。</p>
景娴将捡起的碎瓷片轻轻放在旁边的空托盘里，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i>钮祜禄景娴</i>不过是几片碎瓷，怎值得劳动太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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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起身，指尖的血珠还在往下滴，青禾连忙掏出手帕要给她裹上，却被她避开了。她走到纯妃面前，两人之间只隔着半步距离，石青色的旗装与石榴红的旗装形成鲜明对比，一个沉静如深潭，一个炽烈如火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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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只是姐姐</p>
景娴的目光落在纯妃那双手上，那手上戴着满绿的翡翠镯子，正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i>钮祜禄景娴</i>这手确实该好好养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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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妃皱眉：“妹妹什么意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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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没什么意思。</p>
景娴微微歪头，鬓边的白玉兰花瓣被风吹得颤了颤，<i>钮祜禄景娴</i>只是觉得，若是连杯茶都端不稳，日后真做了什么错事，手忙脚乱的，怕是连遮掩都来不及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