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王府的朱漆大门外，两株老槐树的叶子被秋风扫得沙沙响。傅恒攥着缰绳的手沁出冷汗，指节勒得发白——他刚从宫里领了赏赐，马车行至巷口，就看见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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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穿着件石青色绣暗纹的旗装，宽大的衣襟也掩不住那已经十分明显的孕肚。弘昼正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腰，两人并肩走在铺满银杏叶的石板路上，阳光透过枝桠落在他们身上，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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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翻身下马的动作太急，靴底碾过枯叶发出刺耳的声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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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闻声回头，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眸子此刻像结了层薄冰，平静地掠过他沾满风尘的袍角，最后落在他脸上。她微微颔首，声音清清淡淡的，听不出半分情绪：<i>钮祜禄景娴</i>将军凯旋，可喜可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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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傅将军"，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傅恒心口。他喉头滚动，视线不受控制地黏在她隆起的小腹上——那里正孕育着弘昼的孩子。三年前他出征时，她还只是个会对着白玉簪脸红的少女，如今却已是别人的妻子，腹中怀着别人的骨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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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富察傅恒</span>福晋。</p>
傅恒猛地屈膝，单膝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膝盖撞上地面的闷响让景娴睫毛颤了颤。他不敢抬头，怕看见她眼底哪怕一丝一毫的疏离，声音沙哑得像被风沙磨过，<span>富察傅恒</span> 臣......参见和亲王福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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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昼扶着景娴的手紧了紧，指尖不经意般蹭过她腰侧的软肉，那是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能让她安心的小动作。他看向傅恒，嘴角噙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span>弘昼</span>大人不必多礼，景娴如今身子沉，受不起这么大的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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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这才缓缓抬头，目光先落在弘昼搭在景娴腰间的手上——那只手骨节分明，指尖带着薄茧，却轻柔得像是捧着稀世珍宝。他喉结哽了哽，终究还是转向景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span>富察傅恒</span>你......过得好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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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四个字问得艰难，仿佛耗尽了他在沙场上攒下的所有力气。他想起出征前夜，景娴偷偷塞给他的平安符，指尖还残留着她鬓边的香粉气；想起她站在城楼上送他，红着眼眶说"我等你"，那声音清亮得能穿透漫天风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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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现在，她只是轻轻点头，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腕间的玉镯相撞，发出清脆的响：<i>钮祜禄景娴</i>很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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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两个字，像钝刀子割肉。傅恒看见她耳垂上的珍珠耳坠，不是他送的那对东珠，是弘昼上个月赏的南海珠，圆润饱满，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他还看见弘昼扶着她的手往下移了移，虚虚护在她小腹前，那姿态里的珍视，是他从未有过机会展现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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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王爷待我很好，府里上下也都恭敬。</p>
景娴补充道，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清晰，<i>钮祜禄景娴</i>阿宝也乖，不常闹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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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宝。她连孩子的小名都取好了。傅恒的心像被马蹄反复碾过，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想起三年前托人送去的白玉簪，听说后来在倚梅园被寻到，簪头的玉兰花都磕缺了角——那是纯妃设的局，用一支假簪子污蔑景娴私会外男，逼得太后不得不将她指给弘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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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在西北浴血奋战，收到消息时正被准噶尔的骑兵围困在山谷里，一口血喷在雪地上，差点没爬起来。他以为景娴会恨他，恨他没能及时回来护着她，可现在看来，她好像......真的认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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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弘昼</span>将军还有事？</p>
弘昼忽然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界限感。他替景娴拢了拢被风吹起的衣领，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下颌，那亲昵的姿态像根针，扎得傅恒眼睛发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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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知道自己不该再纠缠，可那双在战场上杀红了眼都没眨过的眼睛，此刻却死死盯着景娴，像是要把这三年的空白都从她脸上看回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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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富察傅恒</span>臣......</p>
他深吸一口气，膝盖竟又微微发软，<span>富察傅恒</span>臣想求王爷爷和福晋恩典，能否......能否让臣进府，喝杯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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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连牵着马的侍卫都惊得变了脸色。谁不知道将军和福晋的过往？谁不知道王爷虽看着荒唐，护短护得厉害？这请求，简直是在捋虎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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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昼却笑了，那笑意从眼角漫开，竟带着几分坦荡：<span>弘昼</span>将军刚凯旋，按说该好好款待。只是景娴身子重，经不起劳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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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的心刚沉下去，就听见弘昼继续道：<span>弘昼</span>不如这样，府里西跨院的暖阁烧着银丝炭，我让下人备些点心，你们......</p>
他看向景娴，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span>弘昼</span>你愿意见他多久，就见多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