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王府的正厅里，暖阁的地龙烧得正旺，混着桌上蜜饯的甜香、松烟墨的淡香，裹得人浑身发暖。今儿是宝珠周岁抓周的日子，厅里摆得热闹——紫檀木长桌上铺着明黄锦缎，上面一溜儿摆着小算盘、羊脂玉笔、鎏金长命锁，最末放着本线装的《诗经》，书页还夹着片风干的海棠花瓣，是景娴昨儿特意放进去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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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娘娘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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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侍卫的唱喏，景娴赶紧扶着弘昼的手臂起身。太后穿着酱色绣团鹤的褙子，被宫女搀扶着走进来，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乳母怀里的宝珠身上，脸上的笑瞬间漾开：“我的乖孙女，快让哀家看看，这才多久没见，又长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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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穿着石榴红的小袄，袖口绣着缠枝莲，小肉手攥着乳母的衣领，黑葡萄似的眼睛转来转去，看见太后手里的赤金长命锁，竟伸着胳膊要去够，惹得满厅人都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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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跟着走进来，一身明黄常服，手里把玩着玉扳指，目光扫过景娴时，眼底掠过一丝复杂，很快又被笑意取代：<span>弘历</span>弘昼，你这当爹的，今儿可得多喝几杯，宝珠这模样，瞧着比你小时候机灵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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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昼笑着应下，悄悄往景娴身边靠了靠，指尖碰了碰她的袖口——知道她今天要应付宾客，特意让绣娘在她袖口缝了层薄绒，免得她手凉。景娴侧头看他，见他眼底满是笑意，心里悄悄暖了暖，想起昨夜他还在书房给宝珠磨长命锁，说要亲手刻上“平安”二字，针脚笨拙的并蒂莲帕子还在她袖袋里揣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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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跟在弘历身后，手里捧着个锦盒，笑着递到景娴面前：“福晋，这是皇上特意让奴才准备的，说是给小格格的周岁礼，东海的珍珠串，安神得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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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接过锦盒，屈膝谢恩，指尖碰到盒面的鎏金花纹，忽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傅恒还在北疆，曾托人给她带过串南珠，说“女孩子戴珍珠养人”，那串珠子后来被她锁在首饰盒里，和那块刻着“娴”字的暖玉放在一起，再没动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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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抓周啦！”太后拍了拍手，让乳母把宝珠放在铺着锦缎的长桌上。小家伙刚坐稳，就晃着小身子往前爬，小肉手在算盘上拍了拍，又抓了抓玉笔，最后目光落在那本《诗经》上——许是书页里的海棠花瓣晃了眼，她伸手一把抓住书卷的边角，还把脸贴上去蹭了蹭，像抱着什么宝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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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抓了书！”太后笑得眼睛都眯了，“我们宝珠以后是要当女先生呢，比她阿玛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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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厅宾客跟着附和，弘历也笑着点头：<span>弘历</span>好啊，朕回头让人把宫里的孤本送过来，给小格格当启蒙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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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站在桌旁，看着女儿攥着书卷的模样，心里忽然软得发疼。她想起傅恒当年说过，等她嫁过去，要亲自教她读《诗经》，从“关关雎鸠”读到“执子之手”，可如今，却是她的女儿，先抓住了这本《诗经》，用软糯的小模样，替她圆了半个未完成的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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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愣神间，怀里的宝珠忽然动了动，小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张着小嘴，清晰地喊了一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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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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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不大，却像颗小石子，猝不及防砸进景娴心里。满厅的笑声瞬间静了下来，连太后都停下了话头，看着宝珠。景娴僵在原地，指尖还停在宝珠的小脸上，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那声“额娘”还在耳边打转，清晰得不像错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