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瑶沅女的神力,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终于开始汲取土壤中微薄的养分,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萌发,即使条件依旧苛刻。</p>
云舅公和云舅婆的家,位于沧南市老城区深处。那是一栋带着明显岁月痕迹的古朴小院,灰瓦白墙,木质的门窗上朱漆斑驳,诉说着时光的流逝。</p>
院墙边攀爬着几株老藤,叶子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小院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处处透着两位老人恬淡、与世无争的生活态度。</p>
他们拒绝了安家安排更好的住所,执意守在这里,守着女儿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和熟悉的气息。</p>
抵达沧南的当天下午,安卿鱼便陪着云溪淼去了郊外的墓园。云家夫妇的衣冠冢并排而立,冰冷的黑色大理石墓碑上,镶嵌着他们笑容温煦的黑白照片。</p>
照片上的眼神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对女儿的爱意,此刻却成了最尖锐的讽刺,刺得人心口发疼。</p>
天空飘起了细密的雨丝,冰冷地打在脸上,和泪水混在一起。安卿鱼撑开一把黑伞,默默地为云溪淼遮挡着风雨。</p>
他看着她小小的身影走到墓碑前,缓缓蹲下,伸出冰凉的小手,轻轻抚摸着墓碑上父母的名字和冰冷的照片。</p>
没有嚎啕大哭,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细微的抽泣声从她瘦弱的肩膀处传来。她低着头,对着墓碑小声地说着话,声音被雨声和风声撕扯得破碎不堪。</p>
安卿鱼听不清具体内容,但他知道,那是积攒了一年的思念、委屈、无助,和无数个夜晚无法诉说的秘密。</p>
安卿鱼站在几步之外,没有上前打扰。他只是静静地举着伞,像一座沉默而坚定的灯塔,守望着在悲伤海洋中独自漂泊的小船。冰冷的雨水顺着伞沿滴落,浸湿了他的半边肩膀,他也浑然不觉。</p>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云溪淼身上,带着深沉的怜惜、无声的陪伴,以及一种超越年龄的、近乎守护的责任感。</p>
云溪淼独自在墓碑前待了很久很久,仿佛要将这一年的时光都倾诉给沉睡在地下的父母。直到天色愈发阴沉,雨势渐大,她才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慢慢地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p>
安卿鱼立刻上前一步,稳稳地扶住她冰凉的手臂。她没有拒绝,只是将身体的重量更多地倚靠在他身上,像一只疲惫不堪的归巢小鸟。</p>
回到云舅婆舅公那栋古朴的小院时,暮色已经四合。屋檐下挂着两盏昏黄的白炽灯,在湿冷的空气中散发着微弱的光晕。</p>
屋内,弥漫着一种混合着饭菜香气的、沉重的悲伤。餐桌上摆满了菜肴,都是云父云母生前最爱吃的——清蒸鲈鱼、红烧狮子头、油焖笋尖、还有一小碟云母最爱的桂花糖藕。每一道菜都做得极其用心,色香味俱全,却像是一桌冰冷的祭品。</p>
餐桌正对着的墙上,挂着云父云母放大的黑白遗照。照片上的笑容依旧温和慈爱,眼神仿佛穿透了时空,注视着餐桌上沉默的众人。这笑容,在此刻的氛围下,却成了最锋利的刀,切割着每一个人的心。</p>
云舅公和云舅婆坐在主位,两位老人仿佛又苍老了许多,白发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们浑浊的眼睛里噙着泪水,看着满桌的菜,却迟迟没有动筷。</p>
安卿鱼扶着云溪淼坐下。小小的餐桌旁,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悲伤像无形的雾气,弥漫在空气中,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p>
“吃……吃饭吧……”云舅婆颤抖着声音,试图打破这死寂,却带着浓重的哭腔。她夹起一块糖藕,想放到云溪淼碗里,手却抖得厉害,糖藕掉在了桌上。</p>
没有人有胃口。每一口食物都像是裹着玻璃渣,难以下咽。云溪淼低着头,琥珀色的眼眸空洞地望着碗里的米饭,粒米未进。</p>
安卿鱼默默地将她爱吃的菜夹到她碗里,低声劝道:“淼淼,吃点东西。” 云溪淼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一滴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滴落在米饭里,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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