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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孔尚任《桃花扇》</p>
“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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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的喧嚣尘埃落定,这份罕见的清闲,竟让素清盈这位超然物外的灵脉化生,也难得地沾染了几分凡俗的“无聊”。</p>
她斜倚在四合院的老藤椅上,姿态是平日里绝不会有的慵懒。阳光不再是神坛上的圣光,而是带着暖烘烘的倦意,穿透稀薄的云层,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p>
那双曾映照过星河崩毁、神血横流的眼眸,此刻清澈如初春解冻的深潭,倒映着四合院上空一方纯净的蓝天与缓缓游移的云絮。</p>
风是温驯的,撩起她如瀑垂落的墨色长发,每一根发丝仿佛都汲取了天地间最纯净的灵光,在微风中流淌着若有似无的、月华般的清辉。</p>
她的嘴角,噙着一抹极淡、极遥远的笑意,像是隔着一层薄纱看一幅静谧的画,美好得不真实,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与疲惫。</p>
这片刻的宁静,确实是她曾渴望的避风港。</p>
思绪,无可避免地被拉回那个充斥着血与火、绝望与牺牲的原世界。第二次神明之战,东西方神系倾轧碰撞的绞肉机。</p>
那不是战争,是文明的炼狱。无尽的厮杀,神力对撞的轰鸣,凡人血肉在神威下如齑粉般湮灭的瞬间……每一次回忆,都像是用钝刀重新剐蹭她早已千疮百孔的灵核。</p>
最深的伤口,并非来自敌方神祇的利爪,而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画面:华夏大地,那些被称为“人民子弟兵”的凡人,以凡躯比肩神明,迎着毁天灭地的神术洪流,前赴后继。</p>
他们眼中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一种要将“家”这个字眼刻进骨髓、融入血脉的执念。</p>
“带我回家……”这是许多战士踏上战场前最后的低语,带着对故土的无限眷恋。</p>
“代我回家……”这是更多战士倒下时,传递给身旁战友最后的托付,沉重得如同山岳。</p>
一纸军令,便是生死契约。纵使是鬼脉化生、性情稍许跳脱的善渊,在目睹了这一切后,也变得沉默如山。</p>
善渊收敛了所有,在尸山血海中穿行,收敛那些残破的、甚至无法拼凑完整的躯体;在冥界忘川之畔,她聆听无数徘徊的英魂,他们魂火摇曳,却字字铿锵:“此生无悔入华夏,来世愿为华夏人!”</p>
善渊曾对素清盈说,那一刻,她真正明白了什么是“家国”。不是虚无缥缈的概念,是千千万万普通人的血肉之躯,是父母倚门望断的泪眼,是妻子手中未寄出的家书,是稚儿懵懂呼唤“爸爸”的童音。那些牺牲的烈士,他们或许是家中顶梁的长子长女,或许是父母膝下承欢的幺儿。</p>
一个家庭失去了年长的孩子,年轻的孩子便擦干眼泪,接过兄姐的钢枪,义无反顾地再次冲向那片死亡之地。</p>
胜利的号角最终响彻华夏,但那声音里浸满了血泪。那不是凯歌,是无数家庭心碎的回响,是神州大地永恒的隐痛。</p>
神明,亦非永生不灭。东方的神明,以及依托千年信仰凝聚神格的存在,与神脉,与华夏人民并肩作战。</p>
在那最后那黑暗的时刻,面对足以污染、扭曲宇宙本源的克系邪神,他们做出了更惨烈的抉择。</p>
有的神明与那些千年信仰成神者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轮回的可能,崩解了赖以存在的神格,燃烧尽最后一丝神力与灵魂本源,以身化印,将那些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死死封印在时空的裂隙深处。</p>
留下的,是他们耗尽最后力气挑选、托付的后继者。那是一场以自身存在为代价的“以身入局”,只为在命运的棋盘上,为华夏、为苍生,艰难地“胜天半子”。</p>
正因目睹了太多、承受了太多,素清盈最初踏入这个“无上境”的平行世界——大夏时,内心是一片荒芜的冷漠。</p>
太累了,灵魂深处的疲惫如同永夜,让她只想蜷缩在角落,不愿再睁开眼,不愿再“看见”。</p>
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再睁开时,那墨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星辰生灭,万物流转。一股无形的威严,如初冬的薄霜,悄然覆盖了那份慵懒的“无聊”。</p>
那是属于灵脉化生的神威,清冷,疏离,却又蕴含着天地至理的无上威仪。</p>
如今的她不知道,后来她身着神服,立于诸神之前,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穿透灵魂:</p>
“我才是执棋者。”</p>
“龙脉为王,诸脉为臣。”</p>
“即使我是那个‘臣’,却依旧高于众神”</p>
那话语中的寒意与决绝,足以冻结神火。此刻,这份威仪虽敛于无形,却沉淀在她骨子里。她站起身,藤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p>
内心的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是时候离开了。那个等待她的“契机”,就在远方。</p>
素清盈的身影今日置身于千里之外的南城。</p>
甫一踏入南城,素清盈便感受到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这里没有上京的恢弘大气与历史厚重,却流淌着一种古老而精致的韵律,宛如一幅徐徐展开的江南水乡工笔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