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温吞地包裹着身体,像一层迟滞的、失去活力的膜。姜小帅仰躺在浴缸里,头枕着冰冷的瓷沿,视线失焦地悬在天花板某处陈旧的裂纹上。手臂无力地垂在浴缸外,湿漉漉的皮肤贴着冰冷的地砖,指尖偶尔滴落的水珠在寂静中砸出空洞的回响。</p>
手腕上,一道细线般的伤口,颜色比周围的皮肤略深,像不小心蹭上的、即将干涸的颜料。没有狰狞,没有喷涌,只有一种缓慢的、几乎被温水同化的洇染,让周遭的水色变得浑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沉。</p>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泡了多久。时间仿佛被水溶解了,失去了刻度。意识像一缕轻烟,飘荡在躯壳上方,疏离地观察着下方这具苍白的容器。</p>
一种巨大的、无声的真空感攫住了他。不是尖锐的痛楚,而是深不见底的茫然。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在这里?…… 刚才……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划过脑海,但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漾开一圈微澜,随即沉入一片冰冷的死寂,连涟漪都迅速抹平。</p>
他感觉自己被抽空了。不是悲伤,不是愤怒,甚至连绝望都失去了具体的形状。它变成了一种沉重的、无所不在的介质,像浴缸里的水,冰冷地浸透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沉甸甸地压着骨头,压着心脏本该跳动的地方。那里现在只是一片空旷的回音壁,回荡着一个无声的低语:“不该……”</p>
“不该存在。” 这个念头轻飘飘地浮起,没有重量,却带着绝对的否定。</p>
“不该被……”</p>
那个词悬在意识边缘,模糊不清。爱?关心?拥有?它们都显得如此遥远,如此荒谬,像一个拙劣的笑话。他只是一个错误的、多余的投影,一个即将消散的幻影。身体是沉重的负担,灵魂却轻得快要挣脱这湿冷的束缚,飘向天花板那片模糊的裂纹,或者更远、更虚无的地方。</p>
浴缸里的水不再温暖,反而像冰一样吸噬着残存的热量。他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水。只有一种永恒的、缓慢下沉的倦怠,一种放弃挣扎的、近乎安详的疲惫。眼皮沉重地想要合拢,将这片无意义的灰白彻底隔绝。</p>
就在这时——</p>
笃。笃。笃。</p>
声音不响,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凝滞的意识深潭。是敲门声。</p>
姜小帅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如同被风吹动的枯叶。飘散的意识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猛地拽了一下,猝不及防地、笨拙地跌落回沉重的躯壳。</p>
“小帅?”门外传来郭城宇的声音,隔着门板,有些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在里面吗?睡着了?”</p>
水波微微晃动了一下,是他指尖无意识的抽搐。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眼珠,视线迟钝地聚焦在自己垂在浴缸外的手臂上,聚焦在那道暗色的细线上。几秒钟后,他才像生锈的机器般,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张开了嘴,试图吸入一点空气,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