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在水中睁开眼，身体也在渐渐下沉。</p>
他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上的体温在极速下降，热气飞快地从每一处毛孔溜走。</p>
一个普通的人能够在这种温度里的海水里坚持多久而不意识模糊？</p>
他迅速得出一个结论。</p>
只有十五分钟。</p>
他的情况比普通人更加糟糕，手臂上的枪伤还在渗出血，加上冲击波炸得他头在疼。</p>
所以——</p>
给他的只有十分钟。</p>
极端的险境之下，即使是他降谷零也没有办法做到自救。纵使他能够保持清醒的意识，距离岸边的距离也太过于遥远。他唯一知道的是，不尽快脱离海水的话随时可能会失去意识。</p>
这个认知像是提前宣判的死亡倒计时。</p>
可永远都不是放弃的时候。</p>
他没有纵容自己在水中的持续下落，屏住呼吸调转方向来。</p>
整个世界只剩下水声。</p>
时间的概念在这声音中像是停止了一般。</p>
只有在向上游的同时渐渐变冷的身体还提醒着他这个事实。</p>
适当的示弱可以让敌人低估他的能力，本来是想利用这点完成最后的表演。他对卡沙夏在他背后露出充满杀气的神情假装不知，但最后……</p>
还是算差那么一步。</p>
他对自己是个凡人这件事再清楚不过。而望着他觉得他无所不能的家伙们，又是怎么想的呢？那些曾经完美收场的案子中间的过程也不是每一步都在预料之中，只有他知道随时都会有失手的可能性。</p>
他也不是每一次都能够救下来对于自己而言重要的人。</p>
他也会犯错。</p>
跑向天台的脚步声不真切地回响在他的耳旁，眼前幽暗的水色渐渐被血色取代。</p>
闭上眼，沾着血色的脸庞变了又变，一直没有固定的人像。</p>
人们总是需要一些什么实际的东西来托付希望，就连他也不例外。</p>
戴着眼镜的金发医生的模糊脸孔浮现在他眼前，在那过后出现的是一个少年模糊的背影。</p>
——在船上的那个少年。</p>
如果是他的话会懂吧。</p>
不告诉他是正确的决定吗？</p>
现在他就算知道的话也没办法立刻把他救下来吧。</p>
时间还在流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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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辛巴赫瀑布。</p>
目睹到降谷零与维布伦一同掉下甲板的工藤新一脑子里全是《最后一案》里的插画。著名的福尔摩斯与莫里亚蒂教授在莱辛巴赫瀑布旁边搏斗最后两人双双掉下瀑布的场景。</p>
本应该是福尔摩斯的最后谢幕曲，代表着无所不能的侦探正式的消亡。</p>
降谷零在暗中守护着很多的人。不该就这样结束在这里。</p>
安室透那时也警告过柯南不要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因为柯南可不会因为读者的请求而复活。</p>
现在因为爆炸坠落在水中的又是谁。</p>
这里不是瀑布——没有落脚的石头，也没有爬上去的地方。不能用柯南道尔的笔触让降谷零从深海中毫发无损地凭空出现在他在眼前。</p>
他相信降谷零随时都有死亡的觉悟，却也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生命。</p>
只要那样就足够。</p>
现在是在与时间赛跑。</p>
十二月的海水，即使是会游泳的人也会因为体温过低而最终死亡。而且现在在水中的还不止是降谷零一个人。</p>
注视着一切的工藤新一头痛地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打开自己的眼镜记录下的定位。</p>
不管他多么不愿意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终究还是发生了。</p>
幸好他做好的是最坏的准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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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驶着快艇的工藤新一伸手撕掉自己脸上添川繁的面具，露出自己本来的容貌。他并不是真的想害那边的人，只是用了一点小技巧把对方麻醉，快速扮作添川繁的样子总算是把降谷零成功地救下来。</p>
几个人的距离离他都不算近，在那刻下就算是降谷也无法辨认他到底是不是敌人。</p>
为了逼真，不得不对着降谷先生开了一枪，虽然不是在要害部位。</p>
一直都是这样千钧一发的局面。</p>
结果总算是好的。</p>
工藤新一想着自己口袋里装着的资料卡。</p>
降谷先生之前拜托他的就是这件事，去莫雷诺的房间里偷掉真正的资料并且植入假的信息。对于拥有变声设备的他来说，最难的那个步骤反而变成最简单的步骤。最后的密码也有惊无险地成功用降谷零之前给他的信息推测出来。</p>
在船上遇到添川繁也顺便把博士的那个变声项圈回收了。</p>
里面的确是有关于药物的资料没错。最后卡沙夏拿到的资料是他和灰原替换过的假资料。灰原哀作假的手段十分高明，很难被发现其中的奥秘，毕竟她是曾经作为天才科学家在组织里生存的人。</p>
真正的资料只有现在他手上的和传给灰原的那一份。</p>
理论上来讲是完美的计划。工藤新一先调换真正的资料，之后不管真本友子与卡沙夏那边怎么努力，得到的都会是假的。</p>
一步走错都会变成非常不同的局面。工藤新一却并没有感到庆幸。</p>
因为坐在他身后的男人差点死掉。</p>
降谷零的身上没有致命伤，但整个人的状态并算不上好。枪伤只是简单地用绷带包扎过，爆炸的余波与落水带来的负面效果还难以评估。难得能够看见降谷零虚弱的样子。披着毯子的男人头发还在滴水，现在只是勉强维持着他的体温。</p>
他的虚弱也只是与平常对比出来的。要不是十几分钟之前他亲眼看见降谷零从船边坠落，或许他也不会相信刚刚这个男人还在生死边缘。</p>
工藤新一稍微有些担心自己之前对他开枪的影响，男人却没有提那件事一句。</p>
绷带下潮湿的伤口还没有完全凝固，风也没有吹干他身上的海水。</p>
安菲特里忒号离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很远，从快艇上能够看见的只有远处海岸线的一抹蓝色的灯光。</p>
现在两人所搭乘的快艇不是临时就可以准备好的。</p>
刚刚经历过惊心动魄场景的公安此时十分平静，靠在船边上静静地审视着工藤新一。</p>
他没有打算问关于维布伦他们的事情，想也知道少年不是那种会只救他的人。这么迅速地找来快艇救人，一定是早就背着他做好的计划。可能这场景是工藤新一预想中最坏的结果，但效果也是卓越的。</p>
连他自己也以为会丧命在海中，卡沙夏不可能不相信。</p>
“总觉得你还有更多我不知道的东西。”降谷零的嘴唇被水泡得有些发白。</p>
这算是夸奖还是责怪呢？</p>
他扮作添川繁本来就不在降谷零计划中。应该说，降谷零是特地没有告诉工藤新一添川繁的事情。在降谷零的预计之中，就算他刻意去追踪发现添川繁的身份也不会这么早。但对方了解的信息与他一样多的话，做出的判断就会与他相同。他对工藤新一有着这个程度的信任。</p>
所以对方开枪的那一刻是真的没有料到那个人是工藤新一。</p>
他拿枪和射击的手势都太过于熟练，降谷零一瞬间完全没有往那个方向考虑过。可能之前作为七岁小孩的印象太过于深刻，总觉得小侦探即使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对这种武器有这样的熟练程度。</p>
真实身份也只有十七岁而已。</p>
他把他从海里捞上来，现在撕下面具，他才能够真正地用降谷零的双眼确认对方的身份。</p>
“嘛…也可以这么说。”</p>
“射击也好，快艇也好，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东西吗？”</p>
“不想被利用我愧疚心的大人这么指控啊。”工藤新一补上后半句话，“也算不上秘密什么的。有些事情用七岁的身体做就太奇怪了吧。”</p>
“说得也是。”七岁和十七岁的头脑就算一样，身体能够做到的事情有很大的差别，他也清楚的。柯南怎么伪装看起来也是小孩子的模样，要是现在的工藤新一来骗他的话说不定真的会栽到他手上。</p>
在以可怕的速度成长着的少年啊。</p>
降谷零脑中蓦地回忆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时也有着枪。</p>
工藤新一沉默地凝望着不远处越来越靠近的海岸，思考着邮轮上的事情，像是意识到了什么。</p>
“波本是死了吧。”</p>
“……”降谷零抬头，对方指的是什么他很清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