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漾端着熬好的汤药进来时，殿内的气氛正僵得像结了冰。</p>
灸舞按着绛夜的肩膀，强行的将他推在椅背上动弹不得，另一只手接过药碗，瓷勺递到绛夜唇边，语气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p>
<span>浮生（灸舞）</span>喝了。</p>
绛夜偏过头，紧抿着唇，眼底满是抗拒，连呼吸都带着怒火。</p>
<span>绛夜.</span>我死也不喝你的药！</p>
<span>浮生（灸舞）</span>由不得你。</p>
灸舞的声音冷了几分，右手扣住绛夜的下巴，用力便迫使他张开了嘴，左手拿勺，稳稳将汤药送进他口中。</p>
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绛夜猛地挣扎起来，手脚并用想推开灸舞，可他本就虚弱，力气远不及对方，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勺勺汤药被灌进肚子里。</p>
<span>绛夜.</span>混账！你放开我！</p>
绛夜涨红了脸，一边咳一边咒骂道。</p>
<span>绛夜.</span>你就是个冷血的畜生，当年害了宝儿，现在又来装什么好人！</p>
这些咒骂像针一样扎在耳边，可灸舞只是皱了皱眉，没作声。</p>
他知道绛夜心里的恨，这些话是积压多年的怨气，仿佛只有骂出来，心里才能好受一些。所以灸舞一言不发，冷峻的面容没有什么表情，依旧按着绛夜的肩膀，动作没停，直到药碗见了底，才松开手。</p>
可绛夜的怒火却没平息，他喘着粗气，眼神像淬了毒的刀，死死盯着灸舞。</p>
<span>绛夜.</span>浮生！你不得好死！你这种人，就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p>
“不得好死”四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灸舞心上。</p>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眼底瞬间翻腾起难以遏制的戾气，但他却极力克制着内心狂涌的波涛。</p>
他替浮生承受这份恨意，替浮生冒险取来净水，替浮生想化解误会，可绛夜不知道，眼前的“浮生”不是真的浮生，更不知道，他此刻骂的“不得好死”，是灸舞心底最不敢触碰的软肋。</p>
他猛地俯身，一把揪住绛夜的衣领，将他整个人从椅子上提起来，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p>
<span>浮生（灸舞）</span>你再说一遍？</p>
<span>绛夜.</span>我说浮生不得好死！</p>
<span>绛夜.</span>怎么？你敢做还不敢让我说？</p>
绛夜毫不畏惧，梗着脖子嘶吼。</p>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灸舞的情绪，他几乎是失控般扬起拳头，狠狠砸在绛夜的胸口。“砰”的一声闷响，绛夜闷哼一声，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般往后倒去，撞在椅背上。他捂着胸口，猛地咳出一大口血，刚喝进去的汤药混着血迹吐在衣袍上，狼狈不堪。</p>
灸舞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看着绛夜苍白带血的脸，才猛然回过神来，他失控了。</p>
方才那一瞬间，他竟忘了自己是在替浮生弥补，忘了绛夜是个连咳都能吐血的病人。</p>
桑漾在一旁吓得脸色发白，连忙上前扶住绛夜，又转头看向灸舞，语气带着急切。</p>
<span>桑漾</span>鬼王！你怎么能动手？他的身子根本经不起……</p>
灸舞没说话，只是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眼底的戾气渐渐褪去，只剩下一丝复杂的疲惫。他看着绛夜虚弱的模样，喉间发涩。原来化解多年的恨，比他想象中难得多。</p>
胸口的钝痛还在蔓延，绛夜捂着被打中的地方，又一阵剧烈咳嗽，每咳一下，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的疼。可咳完后，他却突然安静下来，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活死人，瘫软地靠在椅背上，连眼神都失去了往日的锋利，只剩下一片空洞的疲惫。</p>
片刻后，他忽然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自嘲的苦笑，那笑声又轻又涩，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p>
他的目光缓缓移到灸舞的左臂上，雪白的纱布早已被渗出的血染透，晕开一片暗沉的红。</p>
他们刚来到九幽殿时，桑漾说过，浮生为了救他去离恨天取了离恨净水，在溶解池里硬扛了九天，经历九死一生才回来。他当时只当是惺惺作态，可此刻看着那片刺目的红，心底却莫名泛起一丝混乱，他实在不懂，浮生到底想要干什么？</p>
浮生能为了好多人抛却生死，甚至能为了毫无交集的人拼尽全力，怎么当年就独独对宝儿冷眼旁观？</p>
宝儿从那么小的时候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长大，把浮生当做亲哥哥，有好吃的先想着他，有处罚先护着他，可到了宝儿命悬一线的时候，浮生却连一丝援手都不肯伸。</p>
绛夜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和不甘。</p>
<span>绛夜.</span>你能为我舍命……为什么不能救她？</p>
<span>绛夜.</span>当年只要你动动手指，把骨轮给我……</p>
他越想越乱，也越发看不透浮生。</p>
刚才那一拳落下时，他有瞬间的濒死感。都说人死前会浮现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情感，所以在那一刻，他才猛然想起，其实他不是没给过浮生解释的机会，他也曾期盼浮生的苦衷。</p>
宝儿的葬礼上，他等了浮生三天三夜，日升月落不眠不休。现在想想，若当时哪怕浮生只来送宝儿最后一程，哪怕只说一句“对不起”，他或许都不会恨到如今这个地步。</p>
可浮生没有，他连面都没露，像彻底忘了这个曾把他当亲哥哥的小姑娘。</p>
<span>绛夜.</span>我到底该恨你……还是恨我自己？</p>
绛夜的眼神越发迷茫，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湿。不知何时，眼泪已经流了下来。他太累了，恨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到最后连自己恨的到底是什么，都快要分不清了。</p>
<span>绛夜.</span>…你打死我好了。</p>
<span>绛夜.</span>死了，就不用再猜了……</p>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梦呓。</p>
说完，他缓缓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呼吸断断续续的更加微弱，竟像是真的放弃挣扎，任由自己坠入无边的黑暗里。</p>
看着绛夜闭上眼、连呼吸都变得微弱，灸舞心头猛地一紧，对于刚刚的冲动追悔莫及。</p>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一拳，竟真的打散了绛夜最后一点求生的意志。</p>
灸舞顾不上左臂伤口传来的巨痛，快步上前，双手紧紧握住绛夜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声音里满是急切的慌乱。</p>
<span>浮生（灸舞）</span>绛夜！绛夜你不能睡！桑漾！快救他！！</p>
<span>桑漾</span>在救了在救了，别催了祖宗！</p>
桑漾在他呼唤的同时已经察觉到绛夜似乎不大好了，所以连忙冲上前，取出银针，手疾眼快地扎进绛夜的几处穴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