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宋瑞从灶房出来,乘雾老道那双贼兮兮的眼睛立刻在他和随后出来的谢令仪身上打了个转,然后便冲着小狐狸挤了挤眼。
小狐狸甩了甩尾巴,懒得理会老道的促狭,自顾自地舔着爪子。
……
夏初到夏末,日子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白未晞学习符箓的进度快得惊人,那些在乘雾老道口中“艰深晦涩”的符图秘要,在她手中仿佛成了孩童的描红。
不出一季,老道那点压箱底的符箓本事,竟真被她学了个七七八八。
这日午后,白未晞刚刚以朱砂笔一气呵成地绘制完一道颇为复杂的“引雷符”,符成之时,笔尖竟有细微电弧一闪而逝。
蹲在一旁石桌上看热闹的小狐狸甩了甩尾巴,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叹,随即扭过头,对着瘫在摇椅里、正打着哈欠的乘雾老道,用一种故意拉长的、带着戏谑的语调问道:
“喂,老道,你那些压箱底的宝贝,看样子是抖落干净了吧?接下来还有什么看家本领要教?这回打算吹嘘需要学多少年?十年?还是二十年?”
它本是习惯性地挤兑老道,等着看他如何胡吹大气、再被事实打脸。
然而,摇椅上的乘雾老道却罕见地没有跳起来反驳,也没有露出那种“老夫还有万千妙法未传”的得意表情。
他停止了摇晃,缓缓坐直身体,那双平日里总是浑浊不清的眼睛,此刻竟透出几分难得的清明与一丝淡淡的落寞。
他看了看石桌上那张灵光内蕴的“引雷符”,又看了看静立一旁、气息愈发沉静深邃的白未晞,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表情,声音有些干涩:
“没了。”
小狐狸愣了一下:“……没了?”
“嗯,没了。”老道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得有些异常,“剑术,炼神,符箓……贫道这点微末本事,能教的,都已经教了。会的,已经教完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小狐狸,扫过闻声从屋内走出的宋瑞,最后落在白未晞身上,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说道:
“所以……贫道也是时候,该走了。”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让院中的空气瞬间凝滞。
“走?”宋瑞最先反应过来,脸上满是错愕与不舍,“道长,您要去哪儿?这……这住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要走?”
小狐狸也忘记了嘲讽,站起身,紧紧盯着老道:“老牛鼻子,你疯了?你这把老骨头,还能去哪儿?再说,你走了,谁……谁再来和我……”它想说“谁来和我吵架”,却别扭地没有说出口。
白未晞深黑的眼眸静静地望着乘雾老道,没有询问,没有挽留,只是那样看着。
老道嘿嘿一笑,试图找回平日那副混不吝的模样,但那笑容里却带着掩饰不住的萧索:
“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贫道本就是云游之人,在此叨扰已久,也该继续上路了。总不能……真在这鸽子桥养老吧?”
他站起身,拍了拍那件谢令仪送的新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显得有些匆忙,仿佛生怕自己会改变主意。
“再说了,一直赖着不走,岂不是惹人嫌?” 他故作轻松地调侃了一句,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远方,那里有他漂泊的过去,或许,也有他必须去面对的某些未了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