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领命而去,须臾回来禀报:“皇后说徒单夫人未经她许可擅自侍寝,有违宫规,正在责罚她呢。”
完颜亶顿觉尴尬。徒单氏哭得越来越凄惨,完颜亶暗瞟宗隽神色,貌甚不安。
他的皇后裴满氏骄奢无度,性子极烈,掌控后宫手段强硬,连完颜亶都不放在眼里,而完颜亶竟也似对她颇为忌惮,以致皇帝惧内成了朝中一大笑话。
连后宫都无法驾驭,何以驾驭天下?宗隽在心底笑,然而并未流露在脸上,见完颜亶坐立不安,便建议道:“陛下去看看吧,臣在这里等。”
完颜亶当即站起,道:“八叔稍候,朕去去就来。”
他的介入似乎并未起什么作用,待他回来时,后宫的哭声仍在继续。
带有一丝恼怒,却还是无可奈何,完颜亶回书阁坐下,眉头皱了起来。
宗隽薄露笑意,也不提后宫之事,直接把一份
自己刚才新拟的诏书递至完颜亶面前,轻描淡写地说:“陛下日理万机,修改诏书这等琐事就不必做了,臣愿为陛下分忧,已将诏书改好,请陛下过目。”
完颜亶惊讶地接过,但见诏书上官爵仍是那些官爵,可官员名字大多都已改过,如此一来,擢升的人几乎都变为了宗隽与宗磐的党羽。
他把诏书朝案上一抛,冷道:“朕何时说过请八叔修改诏书?”
宗隽故作讶异状:“陛下不同意为臣意见么?那适才为何不说?臣见陛下不语,还道陛下默许,因此才斗胆改了诏书。”
完颜亶看看御案与宗隽身侧,不见起初诏书,便问宗隽:“原来的诏书呢?”
宗隽若无其事地答:“方才臣想再看一遍,怎奈阁中光线晦暗,臣便借烛光细看,不想诏书为烛火点燃,臣抢救不及,已然烧毁。”
完颜亶又是一阵沉默。在宗隽无言凝视下,他终于又展开了宗隽新拟的诏书,细看一遍,然后在上面加了玺印。
宗隽才又一笑,欠身道:“陛下英明。”
完颜亶看着他,叹道:“八叔是朕的救命恩人,多年来行事无不为朕着想,这一次,必然也是对的。”
宗隽微笑道:“臣一片苦心,陛下明白就好。”
“八叔,但有件事朕始终不明白……”完颜亶思忖着,小心翼翼地问他,“你以前不是说宗磐暴戾,一直与他少有往来而与宗幹较为亲近么?为何如今对他们态度全然转变?”
“陛下,”宗隽站直,朝完颜亶躬身,“会吼叫的猛虎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无声无息接近你,在你不设防时咬你一口的豺狼。”
完颜亶与他相视良久,忽地微微一笑:“谢谢八叔,我想我懂了。”
宗隽含笑告辞,完颜亶亲送他至书阁外,待宗隽再次道别时,他低头看宗隽佩刀,犹豫着问:“八叔下次入宫可否不带佩刀?”
佩刀上犹有宗隽所杀卫士的血,使完颜亶目中蒙上一层明显的惊恐。宗隽笑了笑,颔首道:“因我刚出使归来,未回府解刀,所以匆忙之下带刀入内。请陛下恕罪,下次必不再犯。”
完颜亶像是舒了口气:“那就好。”
宗隽与他别过,在他注视下上马出宫,心道这孩子挺奇怪,有时很聪明,有时又显得很懦弱,既惧内又惧刀,小时的胆识不知哪里去了。
然而他不知,一待他转身,完颜亶胆怯神情瞬间退去,冰冷着脸换了阴鸷眼色盯着他,宛如林间孤鸮,那深沉的眼睛在暗夜里发着怨毒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