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鬼市,内集。
本该是人声鼎沸的时候,鬼市内集却不见半个人影。归根结底,是因为有一个烦人的家伙一直在这里念经,吵得人脑袋疼。
铜雀身后跟着金角和银角,毫不客气地推开了一间草屋的大门。里面端坐着一个行者打扮的家伙,眼睛突兀地睁着,似乎看穿了这大千世界。
这行者是昨日来的,点名要见铜雀。但当日里,铜雀并不在鬼市之中。被回绝之后,这行者不吵不闹,只是找了一个房间,坐地诵起经来,但这经文不似通常的梵音,似要扎穿人的五脏六腑七魂八魄一般,让人不得安宁。
铜雀得到消息,不得不急忙回了鬼市,来处理这位不速之客。
“每个人都有欲望。”行者见鬼市的新任老板杀气腾腾来了这里,却也并不慌张,“欲望太强的人最易被人看穿。阁下如此想要除掉我,想必就是这里的掌柜了。”
铜雀没有出声,身后的金角和银角已经亮出了爪子,越过自己的主子,朝着那行者走去。行者看到两名刺客近了身,似乎打算站起来好好应对一番——
只是一个回合,金角的爪子刺穿了行者的脖子;银角的爪子,则准确地贯穿了行者的心脏。
“痛。”
那行者抖了抖身子,却不见一滴血流出来,脸上是悲悯的表情。
金角暗自一笑,赞叹一句“好身手”,便打算拔出自己的爪子再分高下。
那行者抬起头,手中多了一串念珠:
“只是,两位施主,这痛楚,和世间疾苦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金角、银角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子便觉得似乎要松散开一般保持不住站立的姿势。行者张开自己的手,金角和银角的躯干便开始化作一股流沙,缓缓落入行者的手中。
两人挣扎一番,却不得逃脱。此时,金角、银角不免眼神慌张,朝着铜雀的方向望去,似是求助。
“卷帘……”铜雀看着流沙,看着陷入绝境的金角、银角,多多少少猜到了对手的身份,随即叹了口气,“不得不说,那个天鼎,还真的挺准……”
“感谢掌柜的配合朝廷办事。”一个声音,在铜雀背后响起。
“大人您言重了。有人闹事,小人自然只能报官。咱们大明的律法不就是这么规定的吗。”铜雀说着,侧身为身后那人让开了一条路,“那么,这里还望伍大人给小人一个公道。”
对面的行者抬起头,看到了来人,似乎略感意外。
“在下锦衣卫镇邪司,麦芒伍。”麦芒伍双手抱拳,俯身施礼,而他的手中,正捧着之前的签子,“今日朝廷有变,在下职责所在。还望大仙赏脸,能随我去衙门一叙。”
门外,又接二连三落下了数个身影,将这草房团团围住。
“你们镇邪司一次出动这么多人登门相邀……我若是随大人去了呢?”行者笑着问道。
“下官自当是以礼相待,绝不怠慢。”麦芒伍开口说道。
“那,倘若我说个不呢?”那行者面色没有变化,语气纵使平淡,却依旧咄咄逼人。
麦芒伍笑了笑,站直了身子,亮出了手中的银针:
“那,在下奉陪到底。”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起来,铜雀惯会趋利避害,很快就闪身到了可能的战圈之外,准备静观其变。
这两人都是厉害的角色,再加上麦芒伍带过来的其他二十八宿,众人争斗起来真是颇为精彩,就是毁了不少自己这里的东西,但性命面前,钱财就不值一提了。
铜雀盘算着待会儿要站在哪一边,却发现情况有变。
本来卷帘与麦芒伍等人还在生死之间拼斗,却不知为何那卷帘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忽然间停手,朝着南方望了望后,径直走到麦芒伍身边耳语一番。紧接着,他抬起手,凝聚了一股流沙。
流沙渐渐停顿,在卷帘的手中塑造出了一个沙盘;铜雀在一旁望去,惊讶之余认出了那沙盘八九不离十是京城的缩影。
“崩国……”铜雀多少有些见识,显然是认出了这一招之后脱口而出;吃惊之余,他急忙用眼神提醒麦芒伍千万不要乱来。
麦芒伍看到卷帘手中的沙盘后,即刻抬起手示意其他人不要继续出招。他知道,这一招乃是杀招,借由红钱衍生,威力不容小觑。
而那卷帘,也不再反抗,散了沙盘后乖乖任由麦芒伍套上了手镣脚镣,随着这些人去了镇邪司衙门……
一行人临走之前,铜雀小心地上前,同麦芒伍说道:“伍大人,我桃花源为了朝廷安危,不仅通风报信,这鬼市也被你们毁得七七八八……我们的忠心,是否可以让大人点头了?”
麦芒伍捂着自己受伤的肩膀,情不自禁皱了皱眉。他看到的,不仅仅是眼前讨价还价的铜雀,还有他身后那群毫发未伤、随时可以渔翁得利的桃花源帜下的高手。这群家伙一并随着自己的主人,虎视眈眈地注视着麦芒伍。
“掌柜的此次功居首位,如有机会,在下定在皇上面前替掌柜请功。”麦芒伍以退为进,开口说道。
“大人肩膀见红,钱的事情,下回再说吧。”
铜雀似乎并不打算为难对方,只是深深鞠了一躬,然后便让路,目送麦芒伍带着卷帘离开了鬼市……
本来还算规整的内集小镇,此时如同被飓风扫过一般一片狼藉。
铜雀勒令手下收拾着残局。金角和银角正在包扎着自己的伤口;说来也奇怪,当时自己的胳膊明明被那卷帘化作了流沙,但是此时望去,胳膊除了布满细小的伤痕外,却又好好地长在自己的身子上。
“幻术吗?”银角端详了半天自己的手臂,迟疑地问道。
金角没有回答,缠好了自己胳膊上的绷带后,她起身拎起随身携带的玉瓶,瞄了一眼正在忙活的铜雀,转身就朝着鬼市的小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