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经点儿!”
“告诉你也没用。我可听说,荣五爷出门,有鬼子兵开道,善堂的戒烟部里,还有带响儿的保镖,就算你真混进去了,怎么出来?”
“这样啊——”薛应清小声念叨着,“那是得清了,不光要清,还得清个干净!可是,这跟我有啥关系?我为啥要帮你,去得罪一个不相干的人?”
薛应清横眉立目,厉声呵斥。
“别打岔!”
可以确定的是,荣五爷发迹,是在庚子年,也就是太后西狩,“八国来朝”的那一年,就算不是那年,也是那年前后的一段时间。
“这我知道。”江连横说,“他是宗社党,就喜欢跟那些世家大族勾勾搭搭。你知道宗社党吧?”
荣五,自此成了荣五爷。
薛应清低头摆弄着指甲,嘟囔道:“我可只要真金白银,银元大洋,一摞一摞,码好了给我。”
双方谈妥,既然已经算是“连旗”,先前的误会,自然也随之消解。薛应清打算过两天就找个借口,让蔡耘生再搬回大和旅馆,江连横也没忘记让小姑把闯虎放回来。
此时,窗外已然泛起灰白。
“主要是荣五爷太忙,总在海上飘着。我听苏泰那意思,荣五爷这次答应见蔡耘生,主要原因是,荣五爷最近正好要回来,顺路见见而已。”
“我就赶着说吧!”薛应清在江连横面前来回踱步,“这个荣五爷,有人说是旗人,有说不是旗人,这就不清楚了,但有一点,所有跟他打过交道的人,都说他是从京城来的。”
“是能见着,但也不是想见就能见。苏泰不归荣五爷管,甚至有时候,荣五爷还得听苏泰的吩咐。”
在辛亥年来到关东州以前,此人就已经相当了得,这地方又是东洋租界,他更是混得风生水起。
江连横想不明白。他甚至有点摸不准,眼前这个论辈分的小姑,到底是真想帮忙,还是只想看个热闹,顺便说两句风凉话,给自己解解闷儿。
还真猜对了!
江连横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终于重新显出笑容:“我不光知道荣五爷要来检查一批货,我还知道那批货是啥,存在了什么地方……”
江连横有点心疼——两千大洋呢,就换这么点消息?
有风闻说,他在那一年,结识了两个贵人。
薛应清站定脚步,接着说:“至少从我听说的来看,荣五爷从一开始,就不在线上混,他后来跟咱们合字扯上关系,只是因为他这门生意,免不了要跟一些混黑的打交道。他也根本看不上咱们这些人。”
两人约定好再次碰头的时间,薛应清便已然昏昏欲睡起来,江连横尽管眼馋,却也只好恋恋不舍地趁着天还没亮时,离开了达里尼俱乐部。
他没有说出的后半句话是——荣五爷的那批货,正巧可以杀了荣五爷。
只见她“噗嗤”一乐,懒懒地俯下身子,将淡蓝色绣鞋提好,再抬起头时,已然言归正传。
“啥?我从来也没这么说过呀!”
但这一次,薛应清没有故意挑逗。
再说回荣五爷。
江连横故意打岔问:“那荣五爷到底跟蔡耘生约了什么时候碰面呐?”
“你说苏泰?”薛应清摇了摇头说,“我不认识他,是蔡家人认识他。蔡耘生能约见到荣五爷,还得多亏了他在中间搭线呢!”
没过多久,“咚咚咚”的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因为我不忍心看他在这世上遭罪。”
“不用你蹚浑水,但你至少可以告诉我,荣五爷露面的时间吧?反正那时候,你们早就局成跑路了,也不耽误你们。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咱不还连着亲么!”
是真是假,犹未可知。
此人似乎挺有学识,精通东洋话,是最早那批留洋生,自费东渡,学成归来。
“至于不至于?”江连横叫苦道,“你自己也说,现在银子不好兑,我上哪立马给你凑出两千现大洋?”
江连横眼前一亮,忙问:“那他肯定能见着荣五爷吧?”
“我就是觉得,他这人太神了,我兄弟在这待的时间也不短了,到现在都没找着他人在哪。”
连续两天昼夜颠倒,江连横早饭也没顾得上吃,便早早回到房间,一边闭目养神,一边等着赵国砚回来,问问红马褂苏泰的情况。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机灵,特别有能耐;别人都是傻子,都不如你,只有被你耍的份儿?”
“那就是我自己的事儿了。”江连横搓了搓手,看起来跃跃欲试。
却不想,薛应清讲话,向来是浮光掠影,如同蜻蜓点水似的:一句话,勾得人欲火焚身也好,喊冤叫屈也罢;转过头,她却早已翻篇,好像没事一样,再不理这档子话茬儿了。
“怎么不是一回事儿?”
“你咋动不动就病殃殃的?”
“这你别管。荣五爷和蔡耘生,打算哪天碰面,什么时辰碰面,你把这個告诉我就成。”
薛应清忽然从床上站起来,摆了摆手说:“算了算了,看你也不是成事儿的材料,我帮你一回吧。”
“少攀亲戚,生意是生意!”
“不用催,明天我就让家里汇款。”
“那要是家破人亡,满门无后,我上哪找人去?”
“怎么能是一回事儿?”
江连横打探此人的消息,到底缘何困难重重?
因为,在辛亥年以前,关外的线上,从来就没有这么一号人。
薛应清默默地静了片刻,似乎有点累了,又忽然站起身,脚步虚浮,在江连横目光的注视下,摇曳着走到床前,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怪不得呢!”江连横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问,“对了,刚才在楼上,露天舞场那地方,有个穿红马褂的老辫子,你怎么认识他?”
“我是,怎么了?”江连横点点头,这是他在旅馆登记时用的假名字。
家里打来的电话。
江连横皱起眉头,立马跟在前台小姐的身后,朝旅馆楼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