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没有推辞,只是深吸了两口气,便一脸坚毅地走上前,右手举着枪,左手握住门把手,朝身后点了点头,随后猛地一下,拽开门板——
“东……外……拳?”
“哥几個都老了,留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
谭翻译眼中立时流露出彻骨的恐惧。
“三哥,人在楼上!”
“啊——”谭翻译不再求饶,转而破口大骂,“李正西,你完了!你敢杀东洋人,你们江家全完了!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们!”
一声令下,七八个小靠扇的立刻动手。刀子、锥子、小平铲,也不管是什么物件儿,只要是带尖带刃的,便悉数往谭家的两个孩子身上招呼,刀刀不着要害,刀刀见人鲜血。
门外拐角处,另藏着几个小叫花子,此刻也鱼贯而入,手中紧握着种种尖刺兵刃,恰如群峰一般,将老妈子扑倒在地,一个个面露凶光,争先恐后,只在眨眼间的功夫,便将那老妈子戳成了千疮百孔。
“啥?你……”
他一边盯着空荡荡的门口叫嚷,一边哆里哆嗦地推开窗户,打算翻窗逃跑。
李正西抡起铁斧,又断了谭翻译另一只手掌。
李正西额角青筋一跳,立马伸手薅住谭翻译的头发,沉声质问:“我问你,你是什么人?”
“屋里没有别人了?”李正西问。
癞子头等人闻言,齐声应和,立马将谭翻译死死按住。
恰在此时,窗外突然传来小靠扇的叫喊。
谭翻译到底只是个读书人,叮咣五四,不过片刻功夫,便被两人轻松制伏。
画面陡然一转!
屋里探出一张老妈子的脸,门板半开半掩,只有巴掌宽的一条缝,其间挂着一条食指粗细的金漆铁链。
谭翻译虽然没了眼皮,但满目尽是淋漓的鲜血,反而什么都看不清了,只依稀看见两个朦胧的身影,在他面前轰然倒下。
小石头应声走过来,说:“屋里还有个女的,刚才叫得邪乎,还还手,让弟兄们给插了。”
红楼公馆没他的地方,他便只能在附属地边缘地带租了间房。
“你妈的!我让你把眼睛睁大了看着!”
谭翻译曾多次请求东洋巡警保护安全。
“三哥,赶紧动手啊!要来人了,赶紧赶紧!”
他扑腾着挣扎,想要站起身,却又突然被身后的小靠扇用锥子刺进了小腿。
“你们给过胖丫机会么!”
他转头看向癞子头,吩咐道:“把他嘴里的东西拔了!”
“这里是老谭家不?”李正西问。
李正西拿着枪,在客厅里转悠了一圈儿,没找到谭翻译的身影。
谭翻译刚张嘴,便立刻赌咒似地骂道:“畜生!畜生啊!我跟你们拼了我!”
“去你妈的!”
索锲立马站起身来,拔出腰间配枪,招呼着其余人等戒备起来。
李正西平时不太用功,读写两样儿,至今都绊绊磕磕,因此没能认出“东阳帝国海外旅券”八个大字,翻开一看,内里还有三两个阳文红方印,同样是似汉字、非汉字。
“我啥也没说!那珉已经调查你们老长时间了,有没有我都一样。”谭翻译连声乞求道,“兄弟,你听我说,你放我一马,你放我一马对你们道哥有好处!我可以给你们当眼线,去盯着宫田龙二和宗社党!”
“你们干啥呀!”谭翻译明知故问地叫屈,“整我干啥呀!你们有能耐,去找那帮猪尾巴横去!”
那珉则是快步走到窗边,隐在红色帷幔后头,打量起街面上的动向——东洋巡警仍然在雾中时隐时现,看不出有任何异样——但他仍然不敢放松戒备,只是心下有些疑惑:
子弹打得很偏,谭翻译并未受伤,但崩裂、破碎的玻璃窗却把他吓得不轻,当下身形一晃,竟“咕咚”一声摔在了地上。
不过,除了索锲几人,客厅内另有两个东洋武士,倒是显得更为扎眼。
尽管看不懂,心里却渐渐猜出了大概。
“不是,你敲错门了。”
一记耳光扇过去,李正西不由分说,夺过癞子头的铁斧,一斧下去,先断了半截手掌。
“保护贝勒爷!”那珉起身喝道。
李正西紧随其后,探出一只手,正要叫时,却见癞子头手中的斧刃已然嵌进了老妈子的后脑。
那珉皱起眉头:“贝勒爷,您别总想着走成吗?”
小东洋坐在主位上,显得高高在上,任由白辫子殷勤恳恳地为他们端茶倒水。
李正西立马快步冲上二楼,但见狭小的走廊里,有几间屋子的房门敞开,里面传来一阵阵刺耳的尖叫。
急促的敲门声还在继续。
李正西心里毛毛的,接过小册子低头一看,写着八个大字,似是汉字,又不像汉字。
事成以后?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了几声枪响!
锋芒一闪,谭翻译的心立刻凉了半截儿,慌声问道:“兄弟……你、你别冲动,要不你给我个痛快吧!”
“老登!睁大了眼睛,给我好好看!”说罢,李正西转身冲向门口:“插了!”
难不成,江家真就这么愣,为了几个小叫花子,就敢大动干戈?
“咚咚咚!咚咚咚!”
“放屁!那珉一个外来的,对江家知根知底,你说了多少事儿!”
“我看他们也不敢来!”贝勒爷给小东洋敬茶,随后转身看向那珉,“既然那几个小叫花子都死了,不如趁这个机会,让友邦的巡警,护送咱老哥几个回旅顺去吧。”
可刚一转过身,却见几个老辫子早已“噔噔噔”地跑上了顶层阁楼。
索锲皱起眉头,即刻叫来两人随行,举着枪,一同朝玄关处缓缓靠近。
有小靠扇的迎上来说:“三哥,人在堵头那间房里,有枪!”
小石头点点头,忽然从裤兜里掏出个小册子,递给三哥,说:“那女的狂得厉害,跟个疯子似的,就拿这玩意儿冲咱们捂了嚎风的,一顿叫嚣,就让咱们给整死了。”
谭翻译不置可否,只顾高声叫骂:“李正西,操你妈!你完了,你们都得给我偿命!”
索锲,便是其中拔尖儿的一位。
谭翻译接着喊:“冤有头,债有主!人又不是我杀的,你们、你们来找我干啥!这是东洋人的附属地,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找着啦!找着啦!”
他们是宗社党培养的刺客、杀手,听从上头的调遣,随那珉等人来到奉天,隐匿行踪,伺机而动。
“啥?”
谁若是太重义气,迟早有一天,要被“义”字架在火上烤,要被“义”字投在水里淹!
李正西掏出牛耳尖刀,拽着谭翻译的头发,咬牙切齿道:“老登,记住喽!我杀的就是你全家!”
说罢,牛耳尖刀的锋刃,便如凉水一般,灌入喉头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