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奉天·苗头,杀心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是夜,正在旅大暴雨滂沱之时,奉天城同样是阴雨连绵,久久未歇。
小西关大街,稠密的雨帘挂在房檐上随风摆动,会芳里灯火通明,将湿漉漉的路面映衬得恍如一面铜镜。
一阵“叮叮铛铛”的敲击声,顺着二楼窗棂缓缓飘到街面上来。
韩心远端坐在大堂的茶桌旁,闷不吭声,面色阴沉,手下几个弟兄正忙活着修补店内破损的桌椅。
这都是那帮东洋武士搞的鬼!
江家要是在某处偏远的县城安根立柜,倒还可以跟没有兵马的县太爷掰掰手腕,可江家身处省府重地,奉天除了南铁附属地以外,又没有他国租界,没有那些“三不管”的地界儿,可供江连横闪转腾挪的余地就少,不是靠老张,就是靠东洋,除此以外,别无选择。
“也行,你跟我上来吧!”
韩心远心烦意乱地摆了摆手:“赶紧让她们滚回去,别他妈在我眼前晃悠!”
韩心远默默地喝了一口茶,没有反驳,却也没有回应。
眼下,江家的三家商铺全都歇业,当家掌柜不知所踪,李正西身陷牢狱,阎王小鬼全都不灵,真格是内忧外患,风雨飘摇。
说着,他忽然竖起大拇指,“周云甫!那是真正的大蔓儿!老爷子最牛的时候,咱就算没见过,那也听说过,简单说就是一句话:那时候,咱这奉天省城里,谁当捕头,那得是人周家说了算!周家不支持,那这捕头的差事,压根儿就没法干!哪像现在呀!”
众人七嘴八舌,接连拱火。
这事儿并不稀奇,无论在什么地方,县太爷上任的第一件事,都是要先得到地方豪强望族的支持,否则在施政过程中,必定频频受阻,难以有效治理,千百年来,概莫如此。
此刻,胡小妍正背对着房门,怀里抱着江雅,坐在书桌前,说说笑笑地看向窗外的雨。
说到此处,钟遇山忽然顿了一下,提议道:“老韩,这边人多不方便,要不咱俩找个屋细唠?”
“别别别,韩爷,你跟她们这帮娘们儿置什么气呀!”福龙赶忙提着茶壶过来劝阻,“动手打她们,还不够跌份儿的呢!你坐着,我去收拾他们!”
“可你这话听起来就像是要反水!”
“狗日的小鬼子,太他妈嚣张了!韩爷来得正好,整死这帮小东洋!”
“掌柜的,咱这生意,到底还能不能做了?”
“对!韩爷,别怂,跟他们干!”
“我也一样啊!你说她又不像红姐那样见多识广,腿都没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知道几个事儿啊,也就能指使指使四风口!”
“啪!”
“就是就是!”又一个窑姐儿随声附和道,“生意本来就不好,你把咱们打破相了,那就更没客人来了,你要是把咱们打死了,会芳里就擎等着黄铺子吧!”
韩心远顿时警觉起来,眯起眼睛,质问道:“你想反水?”
没想到,窑姐儿当中,还真有性子烈的当场还嘴:“打!你也就会打咱们老姐们儿,别的还会干啥?”
围观的看客仗着群胆群威,冲巡警队破口大骂:“狗腿子!帮着小鬼子欺负咱们自己人!”
此刻,韩心远环顾破烂不堪的会芳里,愁得唉声叹气,只觉得心里有股邪火无处发泄。
屋子里静静的,桌面上只亮着一盏台灯,柔和的光线使母女二人的身影显得格外温馨,说笑声时有时无。
钟遇山跨步走进大堂,东张西望,左顾右盼了片刻,嘴里啧啧两声,却问:“老韩,弟兄们这是干啥呢?不就几个桌椅鼓凳,外加楼梯扶手么,大不了拆了换新的呗!还至于在这叮叮铛铛的修啊?”
……
钟遇山朝手下使了个眼色,会芳里的店门随即被关上。
“那你是什么意思?”
“老韩,明知故问呐!还能是什么计划,杀王铁龛的事儿啊!”
韩心远思忖片刻,猛咬牙关,喝令道:“抄家伙,跟他们干!”
“别吵吵了!这话还用你们说?韩爷可是大蔓儿,我把话撂在这,今儿要是不死俩小鬼子,我替韩爷给各位父老磕头谢罪!”
钟遇山并非信口开河。
虽说事不关己,但借着民族大义,起哄架秧子的却大有人在。
胡小妍笑着抚摸女儿的头,却说:“没有。”
“你那牙长别人身上了吧?”韩心远反问道,“我看不出什么唇亡齿寒的关系,再者说,小妍不是已经把这事儿给否了么!”
为此,他特意搬出江连横曾经说过的话:“道哥不是说过么!在奉天,江家才是秩序!可是秩序呢?一个王铁龛,就把咱哥俩压得死死的,这怎么行?”
韩心远迟疑了片刻,点头道:“我确实想杀王铁龛,但这事儿也确实太险,万一要是让张老疙瘩查出来——”
昨天夜里,他在江家大宅得到消息,不顾胡小妍的劝阻,执意带人赶过来时,就见七八个大陆浪人,撕毁了会芳里门上的封条,冲进店内,一边嚷嚷着要找“花姑娘”,一边肆意打砸叫骂,气焰嚣张,飞扬跋扈!
彼时,附近商号的掌柜、过往的行人、以及线上的合字,全都在围观张望,等着看江家会如何应对。
“问题是咱们已经没时间了!”钟遇山言之凿凿地说,“道哥这个人,我是服的,可他眼下不在家,咱哥俩可是元老,这时候不站出来给东家排忧解难,还等什么呢?老韩,你不会真指望胡小妍能平事儿吧?”
“再不济,咱老姐们儿出去单干也行啊!”
好在这时候,王铁龛带着巡警火速赶到,及时制止了冲突,并准备将众人押到巡警局审问。
……
这显然又是那珉等人的一计阳谋!
韩心远眉头紧锁,要是坐等王铁龛带着巡警来处理此事,在旁人看来就是认怂,身上这股“气”没了,以后也就不用再在线上混了。
胡小妍点了点头,仍旧都弄着怀里的女儿:“我知道了。”
“呸呸呸!”钟遇山连忙摇头道,“老韩,你可别害我!道哥现在行踪不明,生死未卜,我是江家的人,我怎么可能反水呢!”
他早年间在韩策手底下做事,就听过不少周云甫的事迹。
说着,钟、韩二人相继走上楼梯,步伐很慢,因为感觉自己的肩膀沉甸甸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