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靠打妖贼,抗索虏?那太傻了。朝廷当咱是刀,又不肯好好涂油磨刀,咱凭什么要尽力?
那康妖贼若是软柿子,那不消朝廷吩咐,乌桓王侯们必然嗷嗷叫地扑上去撕咬,但他不是啊!若是康朱皮一意孤行,非要打进乌桓王侯的领地,王侯们也自与他决一死战,但现在找康朱皮拼斗,折损太多自家兵马怎么办?别家不是看笑话,等着吞带头傻子的势力?
于是,乌桓王侯们纷纷观兵祁夷水,不肯前进一步。
除了担心折损本部人马外,乌桓王侯也担心康朱皮的“神力”,对于康朱皮的种种奇异传闻,乌桓王侯亦是半信半疑,虽然不见真人,不敢全信,但又不敢不信。
毕竟那风疠一事,雁门郡无论汉胡都说是真,有个乌桓渠帅还言之凿凿地添油加醋,说他家亲戚望见了湖边亮起“明光”,证明康朱皮的“神力”不假。不仅如此,还有一个“身长三丈,头生一对鹿角,面若涂金,有四目,浑身鸡羽”的神明护着康朱皮,凡人近不得前!
“不由得咱不信啊,我的三阿兄在雁门,他的岳丈的弟弟的朋友就在场,看得是真清楚,那庞巫跪在康朱皮面前叩首,那神头上一圈一圈的光啊,和满月一样,断然不会有假,我三兄去得时候,这光都没散咧!你们想啊,我三兄去都什么日头了,这光都不散,更别提之前得多亮了!”
庞存也是小有名气的巫,他与康朱皮打赌失败而作后者仆从的事情也已在代北神棍圈传开一段时间了,听了“带回前方一手消息”的渠帅的比划,众人自然啧啧称奇,又把这个当谈资说给别人听,很快就传得越发离谱......
最后,当初米薇玩的小粟特幻术把戏,已经传得康朱皮一听就尴尬地胃痛头胀的地步。
虽说康朱皮“神力”在传言中愈发增强,但他一直没给牧民们真正想要的“符水”,也没说具体理由,弄得牧人们看着马瘟势头猛烈,心急似火,坐立不安。
康朱皮当然给不了符水,他都在规避提符水这事,哪有能治马流感的符水啊,还得抑制已经流行了一阵子的瘟疫,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我已经把我能教的都教给你们了,咱就别提符水这件事了吧?”
结果事情的发展让康朱皮也没料到,有些小帅、
渠帅之类的中下层乌桓头领,充分发挥个人想象力后,误以为康朱皮传授了“驱疫之法”后不肯赐下符水,是出于反感王侯们在桑干城、祁夷水一带拦住去路和态度不佳,为此他们颇为不满,私下凑在一起议论纷纷。
“王侯大人只要秦人的名头,金牌玉带地拿着,却不顾那康神仙是谁!那可是云端里的人物,祁连天可怜见的,当初在西边,庞大巫、黄堡主望得真咧,那康神仙与风疠鬼在云霄里斗了三百多个来回,箭也不曾伤他,刀也不曾碰他,疤也不曾坏得他脸,他的福运还高,还在哩!王侯大人们挡着他,却不把符水与我等,着实可恨啊!”
一处大穹庐边,好几个渠帅和他们的亲族武士拢在一处,便撕着羊腿上的肉丝,边大声议论,其中一人便站出来,大声抱怨王侯们阻拦康朱皮的行为。不少人点头表示赞同,但随即蹦出另一人,提出不同意见:
“薄延,你说,那康胡儿真是神仙,河如何不能飞得去?那秦人修的大土穹庐(桑干城)如何挡得他去路,他福运还在咧,我看也不过如此?”
“天可怜见的,王富卢你这狗儿,他康神仙能从西边去得东边,走一千里,如何不能从西边来得东边,无非是再走一遍罢了。我有一个比喻,这祁王河的水啊,冬天眼见得少了,那有一尾大鱼就困在这河沟沟里,去别处也去不得,但只要熬到春天,雪水又化在了那山巅,水又涨在了河里,大鱼不又出来了?康神仙就是这尾大鱼,总有水涨的时候,秦人的破土穹庐顶什么事?”
薄延、王富卢两渠帅争执间,又有一个渠帅插嘴:“诶诶,不要吵,你等说道说道,咱不会真的要与那康神仙打仗么,那符水康神仙还给咱不给了?若不给,我便不想打了,等给了再打也不迟嘛!”
“你傻啊,这也问!我有一个比喻,你拿弓射了雕鹰的眼,把它的蛋坏了,它岂不是要叼你的羊,啄你的眼?康神仙不傻,都动枪射箭了,那是结了血仇,凭啥再把治病的符水给咱?”
“不对!我也有一个比喻......嗯,算了,我比喻不来!我说,要是鲁王、薄王他们把康神仙灭了,符水不就尽数归了咱们?一样能治马瘟病,何必在这儿怕那什么康神仙朱皮?”
薄延露出了无语至极的表情,伸手攥住了对方的衣领,大吼道:“你这蠢儿,我这还有一个比喻,草原上的狼儿捉到了鹿,自是头狼先吃!你鲁王儿子不是,薄王女婿不是,不过和我一样,管个十几十落,纵使祁连天庇佑,胜了那康神仙,那符水也尽数归王侯大人们了,哪有你吃的份?”
乌桓头领们还在为各类问题争执不休,统御的乌桓王侯不肯进兵,康朱皮也“安之若素”,不动如山,只派他的“杂牌”高丹军往南去打了几次粮,主力部队毫无动静,他则整日休息,不是读书就是讲如何防瘟的故事,要么干脆蒙头睡大觉。
一片太平。
——
氏族邑落之人要做萨满,往往有三类途径。一,萨满之子女,承父母之业;二,早产难产之婴儿;三,高烧疯癫之病患。后两者,往往由萨满医治,并由家人承诺,若恢复健康、身体强健,便去做萨满,故萨满之职,常与病疯相连接......凡人胡言乱语,视为疯癫、癔症;若是萨满、巫师在特定条件和仪式下进行的类似活动,则视为通神......然在基层人民之中,无论是术忽,移鼠,浮屠,火祆,尼乾,还是天师道,都不能脱去萨满式通神之痕。
神迹多为假,神言多为喃喃狂悖自语,不足一探,降神亦无非是巫者本身之精气在操控言语,或巫者发狂罢了,也未有何教经典,称信徒应在祭礼时乱喊狂吠,舞蹈痴狂,然百姓乐之不疲,以为真能通神,何也?
——《往事录·卷十四》
记不住网址,可以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