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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清冷如霜,洒满庭院,郑楚玉在自己的小院里,手上拿着一支竹笛,指腹轻轻摩挲着冰凉的笛身,吹响了一支名为《远舟》的曲子。</p>
这是她跟魏俨学的吹笛,曲调并不复杂,却带着一种辽阔的苍凉和悠远的思念。</p>
开篇如寒江孤影,清冷寂寥,中段似逆风行舟,挣扎而坚韧,尾声又归于一种渺远的、带着淡淡哀愁的平静,仿佛远去的孤帆消失在水天相接处,只余下无边的怅惘,在寂静的夜里幽幽飘散。</p>
不远处的院子里,窗棂半开,燕洵枯坐于黑暗中,如同蛰伏的受伤野兽,白日里强行压下的血海深仇与灭族之痛,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变本加厉地撕扯着他。</p>
那突然响起的笛声,猝不及防地穿透了他厚重的冰壳,旋律如同钩子,瞬间勾起了他几乎被仇恨淹没的记忆。</p>
好像回到了幼时在西凉,在父亲宽阔的肩膀上,在母亲温柔的摇篮曲旁,少年自幼离开故土、漂泊远方,带着对家乡的眷恋和对前路的迷茫,那些画面鲜活地涌现在眼前,与现实中亲人惨死的景象猛烈碰撞。</p>
难以言喻的巨大酸楚猛地冲上鼻尖,燕洵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疼痛压下这汹涌的软弱,然而一滴滚烫的泪还是不受控制地砸落在他紧握的手背上,晕开一小片湿痕。</p>
自那日起,郑楚玉仿佛得到了某种无声的许可。</p>
她依旧不敢多言,却会在每日的某个固定时辰,悄悄送来一些东西,有时是一碟精致的点心,有时是一枝带着露水的、庭院里开得正好的花,有时只是一些小玩意儿,自编了一个竹蜻蜓。</p>
她放下东西便走,从不逗留,也极少说话,只是用那双清澈的眼睛,无声地传递着她的关切。</p>
又一个清冷的月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