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好的。”
“真的吗?”
“真的。”
“和之前的比起来呢?”
“要更好。小说的名字起好了吗?”
“还没呢。我还没想到合适的名字。”
他俩一时相视无言,陷入了沉思。多年来,鸿影对文学的追求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敏曦。在她眼里,丈夫是一个朝着目标永远前进的男人,她由此也对丈夫产生了更深的爱慕与敬重。在人为与天命的轮回中,一个女人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有一个值得自己深爱的丈夫。随着彼此认知的不断加深,她觉得自己和丈夫的距离越来越近了。她很是清楚丈夫的心志,因此更想做好他的贤内助。她瞥了鸿影一眼,若有所思地缓缓说道:
“可以看出,那个肇事逃逸的青年男子本性并不坏。他一开始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像个干了坏事的孩子似的惊慌失措。他站在了命运的转折路口。有过那么一瞬间,他想去自首。但是自保的本能压制住了冲动的念头。承担法律的制裁,必须具有自我牺牲的勇气。他哪来的勇气呢?只因一个意外,一个无心之失,却要面临牢狱之灾,白白断送自己的美好人生,再也没有比这更愚蠢的事情了。再说,自首又能改变什么呢?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个被他撞倒的女人遭了殃,只能怪她霉运当头。无法挽救的结局,最好的做法就是顺其自然。一切都明了了。只要不去自首,他就可以安枕无忧,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终于拿定了主意,不过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宽心。不管怎样,他总无法逃脱良心的拷问。他伤害了一个无辜的女人,这纯属一个意外。然而,造成了别人的不幸,却听之任之,则是干了一件卑劣的事。他和自己的良知在做垂死挣扎。自首亦或缄默不言?两种念头泾渭分明地摆在他面前。他感到无论怎样选择,自身的一部分总要埋进坟墓。他无法理出头绪,只能深陷在难以忍受的痛苦的困惑中。”
鸿影沉吟道:“嗯,我也是这么思量的。”
敏曦用同样的语调接着说道:
“在他遇到那个因他致残的女教师后,他的内心世界显然发生了变化。他在她身边感到了一种亲切感。他观察到她天性中善良的一面,其中又隐藏着坚韧的因素,甚至包含某种毅力。虽然被突如其来的不幸击倒在地,她却跟命运做斗争,重新成为自己人生的主宰。在他眼里,她的形象似乎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这是一种异乎寻常的光,既迷人又可怕。正如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会被强烈的光线刺痛一样,至贞至洁的品行反而使他心惊肉跳。无可否认,他戴着一副虚伪的面具,厚颜无耻地去接近一个被他伤害过的无辜女人,对方却还以为他是个好人,再也没有比这更卑劣的事了。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抽自己的嘴巴。这对他来说,真是苦不堪言。”
鸿影不住地点头:“嗯,我也是这么琢磨的。”
敏曦继续侃侃而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不可告人的秘密反反复复地折磨着他。每当他对她含糊其辞的时候,良心就会在他耳边怒斥:无耻之徒!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外表平静,内心却思潮翻滚。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涔涔流出的冷汗。他的灵魂永远在气急败坏地挣扎。他审视眼前的状况,渴望寻求一条出路。毫无疑问,只要他缄口不言,他就能保持和她的关系。他们可以发展成一对恋人,甚至结为夫妻。他理所当然会给她所希望的全部幸福。他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同桌吃饭,同床睡觉,开开心心,幸福美满。幸福美满?不对啊!他欺骗了她。他对她来说永远是个陌生人。他每天都在说谎,每天都戴着一副虚假的面具。总之,他每天都在犯罪。每天!他表面上活在光明里,但灵魂深处却充满了黑暗。身在天堂,心却在地狱。不可挽回的沉沦永无止境。一想到这,他心都寒了。可怕的问题赤裸裸地摆在他面前:他到底该如何抉择呢?他该如何回答命运的审问呢?他最终会选择哪个深渊呢?善与恶就在这严厉的问号后面进行殊死搏斗。思想深处仿佛有一种催化剂在起着神秘的作用。在命运轨迹的那团迷雾中,他看到了事情的正面和反面:真与假,善与恶,责任与欲望,光明与黑暗。善念最终战胜了恐惧。混乱的心智澄清了,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自首!别无选择。只有接受命运的审判,方能完成灵魂的救赎。”
鸿影使劲地点了点头:“嗯,我正是这么推敲的……等等……你刚才最后一句说什么?”
“完成灵魂的救赎。”
“灵魂的救赎!”鸿影猛地一拍大腿,像个孩子似的跳了起来,“救赎……没错……决定了,小说的名字就叫《救赎》。”
敏曦看到鸿影那副模样,莞尔一笑,说道:
“很好嘛。”
“你真是个聪慧的女人。”鸿影握住敏曦的手,把她拉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