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荷风裹着暑气，吹得凉亭顶上的绿瓦发烫。</p>
</p>
太液池的荷花正开得热闹，粉白的花瓣撑在碧绿的荷叶上，被日头晒得蔫蔫的，倒有几只红蜻蜓不怕热，停在花苞上，翅膀闪着亮闪闪的光。景娴趴在朱红栏杆上，看着池子里的锦鲤追着浮萍跑，鹅黄色的裙摆拖在冰凉的青石地上，沾了点草屑也不在意。</p>
</p>
“妹妹尝尝这个。”</p>
</p>
纯妃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软乎乎地飘过来。她就坐在对面的石凳上，手里捧着个白瓷碗，指尖纤细，正低着头，慢悠悠地剥着刚摘的莲子。她今儿穿了件藕荷色的褙子，领口绣着缠枝纹，衬得肤色越发白皙，举手投足间都是温婉柔顺的模样。</p>
</p>
景娴回过头，笑着凑过去：<i>钮祜禄景娴</i>还是纯妃姐姐手巧，我剥莲子总把莲心弄破。</p>
</p>
纯妃抬眼，嘴角弯着恰到好处的笑，将一颗剥得莹白剔透的莲子递到景娴嘴边：“尝尝？刚从池子里摘的，新鲜得很。”</p>
</p>
莲子的清甜在舌尖化开，带着点微涩的莲心味。景娴嚼着，眼睛又瞟向池子里的锦鲤，没注意到苏氏看着她的眼神，像藏了根细针，轻轻挑着。</p>
</p>
“说起来，”纯妃又拿起一颗莲蓬，指尖灵巧地剥开绿皮，“前几日我阿玛进宫，说起蒙古那边的事，倒提到了富察统领。”</p>
</p>
<i>钮祜禄景娴</i>傅恒？</p>
景娴的注意力果然被勾了过来，坐直了身子，眼里的光比池子里的粼粼波光还亮，<i>钮祜禄景娴</i>他怎么了？是不是又立了什么功？</p>
</p>
她想起演武场那次，傅恒一招挑落三个侍卫，银甲在日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那模样，比话本里的少年将军还要神气。</p>
</p>
纯妃剥莲子的手顿了顿，指甲轻轻掐在莲心的位置，将那点苦涩的绿剔出来，动作慢得像在绣花。“立功是自然的，”她语气淡淡的，像在说件寻常事，“富察家的公子，哪有不优秀的？不过我阿玛说……”</p>
</p>
她拖长了语调，抬眼看向景娴，目光在她亮晶晶的眼睛上转了圈，才慢悠悠地往下说：“说富察统领与科尔沁的那位博尔济吉特格格，早有默契了。”</p>
</p>
“默契”两个字，被她咬得格外轻，像羽毛搔过心尖，却带着钩子。</p>
</p>
景娴脸上的笑，像被冻住了似的，一下子僵住了。</p>
</p>
<i>钮祜禄景娴</i>科尔沁……格格？</p>
她重复了一遍，声音有点发飘，像踩在棉花上。她知道科尔沁，知道博尔济吉特氏，那是蒙古最显赫的姓氏，和爱新觉罗家世代联姻。太后的母家就是科尔沁，宫里的豫妃也是那边来的。</p>
</p>
“是啊，”纯妃点点头，又剥出一颗莲子，放进景娴面前的小碟里，“听说那位格格生得极美，马术更是厉害，去年围猎时，还和富察统领比试过骑射呢。两家长辈看着投缘，早就私下里有了意思，只等合适的时机，就该请皇上赐婚了。”</p>
</p>
她说得轻描淡写，像在说隔壁哪家公子娶了哪家小姐，可每一个字，都像小石子，砸进景娴的心里，溅起一圈圈冰凉的涟漪。</p>
</p>
傅恒……要娶亲了？</p>
</p>
娶一位蒙古格格？会骑马，会射箭，和他一样厉害的格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