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檀香比往日更浓了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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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斜倚在铺着貂绒软垫的宝座上，手里的东珠念珠转得慢悠悠的，颗颗圆润的珠子在她布满薄茧的指尖滑过，发出细碎的轻响。殿角的炭盆烧得正旺，暖意融融，却驱不散她眉宇间的愁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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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跪在冰凉的地砖上，鹅黄色的裙摆铺在地上，像朵被寒霜打蔫的花。她刚从碎玉轩被放出来——太后亲自去养心殿求了情，弘历虽没收回罚抄《女诫》的旨意，却允了她来慈宁宫回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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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吧，地上凉。”太后的声音带着点疲惫，比平日里低了些，“坐到哀家身边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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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依言起身，走到太后膝边的软凳坐下，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袖。她能感觉到太后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疼惜，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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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足的这些日子，苦了你了。”太后拿起桌上的参茶，递到她手里，“喝点暖身子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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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茶的热气拂过脸颊，带着淡淡的药香。景娴捧着茶盏，眼眶忽然就红了，滚烫的泪珠“啪嗒”一声掉在盏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这些日子的委屈、害怕、思念，在看到太后的那一刻，终于忍不住决了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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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太后……</p>
她哽咽着，却说不出完整的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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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叹了口气，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那双手曾抚过无数人的头顶，带着岁月的温度，此刻却微微发颤：“傻孩子，哭什么。哀家知道你受委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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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望向窗外，落在那株已经落尽了叶子的海棠树上，声音低得像叹息：“你以为，哀家就不知道皇上对你的心思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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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的哭声顿了顿，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太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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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他……本就不是哀家亲生的。”太后缓缓开口，念珠在指间停了停，“当年先帝把他抱给哀家抚养时，他都记事了。这些年，明面上母慈子孝，可他心里那点疏离，哀家怎么会看不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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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语气里带着点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对谁都带着帝王的防备，唯独对你……是不同的。小时候总爱追着你跑，抢你的糖糕，长大了，这份心思就变了味，成了步步紧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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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攥紧了茶盏，指尖泛白。她想起弘历在养心殿的暴怒，想起他说“只要朕不同意，他就算活着回来，也休想娶你”，心口就像被堵住了似的，闷得发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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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家不是没想过法子。”太后继续说，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力，“前两年，吏部尚书家的公子，温文尔雅，家世也般配，哀家特意召来给你相看，结果呢？皇上借着巡查吏治的由头，硬是找了个错处，把人家贬到了江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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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去年，蒙古亲王送来的世子，骑射功夫了得，性子也爽朗，太后本觉得和景娴相配，结果弘历一道圣旨，派那世子去守了边关，三年不得回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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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家原想着，赶紧给你找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嫁出去，断了皇上的念想，你也能落个清净。”太后的目光落在景娴腕间的玉镯上，那抹莹白在暖光下格外显眼，“可偏偏……你又看上了富察家的那小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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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傅恒，景娴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却带着点倔强的坚定：<i>钮祜禄景娴</i>傅恒他……是真心对我好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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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家知道他是好孩子。”太后叹了口气，语气复杂，“富察家世代忠良，傅恒也是文武双全，模样人才都是顶尖的。可他是武将啊，战场刀枪无眼，更何况这次去的是准噶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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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可意思再明显不过——傅恒这一去，生死未卜。就算能活着回来，以弘历的性子，也绝不会轻易成全他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