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拍打着窗棂，像无数只手在外面抓挠。景娴踩着满地碎瓷回到内殿时，脚踝被冰碴子划开道口子，血珠渗出来，在青石板上拖出细弱的红线，她却浑然不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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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殿的炭盆早就熄了，寒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冻得人骨头缝都发疼。墙角那只紫檀木箱子，是她刚入府时带来的，铜锁上的鎏金被岁月磨得发暗，此刻却像只眼睛，幽幽地盯着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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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走过去，指尖搭在锁扣上。铜锁冰凉，像傅恒送她的那把匕首的鞘。她深吸一口气，“咔哒”一声掰开锁——里面的衣裳被叠得整整齐齐，压着淡淡的檀香，是她从前最喜欢的味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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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上面是件鹅黄撒花袄子，领口绣着缠枝莲，针脚细密。她记得这是前年上元节，傅恒在城外绸缎庄挑的料子，说“景娴穿鹅黄最好看，像开春的第一枝柳芽”。那天她穿着这件袄子，跟他在护城河放花灯，他替她拢紧领口，指尖的温度烫得她耳尖发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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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柳芽……</p>
景娴喃喃自语，指尖抚过那片鲜亮的黄，像触到了烧红的烙铁，猛地缩回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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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底下压着条水绿烟罗裙，裙摆绣着百子千孙图，是七哥弘昼特意让人做的。去年她生辰，七哥抱着裙子闯进来，笑得一脸得意：<span>弘昼</span>看看这颜色，配我妹妹的肤色，保管压过宫里所有娇花！</p>
那天她穿着裙子，跟七哥在王府的梨树下转圈，花瓣落在裙摆上，像撒了把碎星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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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件粉白绫罗衫，是阿玛送的，说“我们景娴该穿得俏气些”；件月白夹袄，是额娘缝的，针脚里全是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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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颜色，鹅黄的鲜活，水绿的灵动，粉白的娇俏，曾是她生命里的光。那时她总爱穿着这些衣裳，在王府的花园里追蝴蝶，在傅恒的马场上学骑射，七哥总笑她“像只偷穿了华服的小狐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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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现在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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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石青色的旗装，素得像块墓碑。脖颈间的红痕还没消，手腕上的玉镯冰凉，映着她眼底的死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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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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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短促的笑从喉咙里挤出来，像生锈的铁片摩擦。她忽然弯腰，从针线篮里抓起把剪刀。剪刀是银柄的，还是傅恒送的，说她绣东西总扎手，特意找巧匠打了把钝头的。可此刻，那银柄在她手里泛着冷光，锋利的刃口闪着寒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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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抓起那件鹅黄袄子，狠狠掼在地上。袄子上的缠枝莲被揉得皱巴巴的，像朵被踩烂的花。她举起剪刀，对准领口那片最鲜亮的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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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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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料撕裂的声音刺耳得像心碎。她猛地用力，剪刀从领口划到下摆，将那件曾被傅恒夸过的袄子，剪成了两半。鹅黄的碎片落在地上，混着之前的碎瓷，像撒了一地的残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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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好看吗？</p>
她对着空气笑，声音轻飘飘的，<i>钮祜禄景娴</i>傅恒，你看，这颜色……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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