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铜狮在微曦里泛着冷光时，傅恒的膝盖已经在汉白玉阶上烙了两个浅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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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卸去了所有配饰，只穿件素色常服，脊背挺得像杆标枪。清晨的寒气顺着裤管往上钻，膝盖下的石阶凉得像块冰，可他仿佛没知觉，只是每隔片刻就深深叩首，额头撞在石面上，发出沉闷的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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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富察傅恒</span>臣富察傅恒，求皇上成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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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穿透薄雾，在空旷的广场上荡开，惊起檐角几只灰鸽。他的嗓音还带着清晨的清亮，像刚磨过的刀，锋芒里裹着不容置疑的执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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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的朝臣忍不住驻足。谁都知道这位富察将军刚从边关回来，立了平定准噶尔的大功，正是圣眷正浓的时候。可他此刻却跪在养心殿外，求的“成全”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无非是那位刚被封为娴贵人的钮祜禄家贵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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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富察将军是疯了？”有人窃窃私语，“娴贵人已是皇上的人，他这不是逼着皇上难堪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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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小声点，没看见他膝盖下的石缝都渗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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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听见了，却像没听见。他的视线死死盯着养心殿紧闭的朱漆门，那扇门后，是九五之尊的帝王，是他求而不得的姑娘，是横亘在他和景娴之间，比边关雪山还难逾越的鸿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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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出发前，景娴把绣好的平安荷包塞进他怀里，指尖的温度烫得他心口发颤。“傅恒，我在海棠树下等你，等你回来，我们就……”她没说完的话，像根针，此刻正反复扎着他的五脏六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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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富察傅恒</span>臣富察傅恒，求皇上成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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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次叩首时，石阶上的血痕洇开了些。是膝盖磨破了，血珠透过薄薄的裤料渗出来，和着清晨的露水，在石面上积成小小的水洼。他的额头也红了，却依旧用力磕下去，仿佛要用疼痛来证明自己的清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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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渐升高，晒得石阶发烫。傅恒的常服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勾勒出精瘦的轮廓。汗水顺着发梢往下滴，灌进眼睛里，涩得他睁不开眼，可他偏要睁着，死死盯着那扇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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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察将军这是何苦？”有相熟的老臣路过，低声劝道，“皇上的心思，你还看不明白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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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没回头，只是重复着那句话，声音里已经带上了疲惫的沙哑：<span>富察傅恒</span>臣富察傅恒，求皇上成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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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弘历的心思。帝王的占有欲，容不得半分觊觎。可他还是想求，求他看在多年君臣情分上，看在他为大清流的血上，放景娴一条生路，哪怕是让她离开皇宫，嫁作寻常人家妇，也好过困在那金丝笼里，对着自己不爱的人强颜欢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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