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着茶盏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微微泛白。茶盏里的水晃了晃,溅出几滴落在手背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轻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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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的目光似乎往这边扫了一眼,隔着重重花影,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那道视线像带着钩子,要把她心底那些深埋的东西都勾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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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弘历</span>景娴?</p>
弘历察觉到她的僵硬,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正好看见傅恒一行人,随口道,<span>弘历</span>这小子倒精神,回头朕得好好赏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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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深吸一口气,指尖的颤抖瞬间平息。她转过身,脸上已漾开一抹极温柔的笑,像刚才那瞬间的失神从未发生过。她拈起块杏仁糕,递到弘历嘴边,声音软得像棉花糖:<i>钮祜禄景娴</i>皇上说的是。不过眼下,还是先尝尝这个吧,御膳房新做的,加了您爱吃的核桃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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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的注意力立刻被她手里的糕点吸引,张口咬下时,故意在她指尖轻咬了一下。景娴嗔怪地瞪他一眼,眼底却盛满了笑意,伸手替他擦了擦嘴角的碎屑,动作自然又亲昵,仿佛刚才那道银甲身影,真的只是无数侍卫里最寻常的一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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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道上的傅恒似乎顿了顿脚步,随即又继续往前走,银甲的光芒渐渐消失在花影深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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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看着他彻底消失的方向,眼底的笑意未减,心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不疼,却有点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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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刚入宫那年,傅恒托人给她递过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等我回。”那时她把纸条藏在枕头下,每晚都要看一遍,直到后来被太后发现,不动声色地收走了。太后没说什么,只给她戴了支赤金点翠的步摇,说:“钮祜禄家的女儿,心里不能装着不该装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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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不该装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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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今是皇上的妃,是钮祜禄家的荣耀,是太后倚重的人。那些少女时期的懵懂心事,那些藏在绣球花下的期盼,早就该随着那封被收走的纸条,一起埋进土里,长出草,开出无关紧要的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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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弘历</span>在想什么?</p>
弘历见她盯着花瓣出神,伸手将她揽得更紧,<span>弘历</span>是不是累了?要不咱们回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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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没有。</p>
景娴摇摇头,往他怀里靠得更紧,鼻尖蹭着他的衣襟,声音闷闷的,<i>钮祜禄景娴</i>就是觉得今天的花特别好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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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语气里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span>弘历</span>你喜欢,朕就把这满园的花都移栽到坤宁宫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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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皇上又说傻话了。</p>
景娴笑出声,伸手抚平他衣襟上的褶皱,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稀世珍宝,<i>钮祜禄景娴</i>花儿哪有皇上重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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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正说到弘历心坎里,他低笑一声,拦腰将她抱起,大步往寝宫方向走。李玉连忙带着人跟上,临走前回头看了眼宫道尽头,见傅恒早已走远,才低头跟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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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弘历抱在怀里的景娴,将脸埋在他温暖的衣襟里,闭上眼睛。春风卷着花瓣掠过脸颊,带着淡淡的花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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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傅恒回来了,带着赫赫战功,带着满朝文武的赞誉。而她,站在帝王身边,笑靥如花,接受着他全部的宠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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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路,从她戴上那支点翠步摇的那天起,就再也不会有交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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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念想,埋进土里,就该让它烂在土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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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轻往弘历怀里蹭了蹭,感受着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嘴角扬起一抹安心的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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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就很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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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的榆叶梅还在簌簌飘落,像一场永远下不完的粉色细雨,掩盖了宫道上的足迹,也掩盖了那些被时光尘封的、不该有的念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