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娴没说话,只是看着阶下的百官再次跪拜。黑压压的一片,头颅碰在金砖上,发出整齐的“咚咚”声,像在敲她的心。她忽然想起纯妃被赐死那天,也是这样的响,只是那时是一个人的头在磕,如今是成百上千人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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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千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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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万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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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呼海啸的声音里,景娴的指尖微微蜷起。凤袍的袖口绣着金线,勒得她手腕发紧,像道无形的枷锁。她想起刚入宫时,太后给她戴上的那只银镯子,说:“在这宫里,想要的东西,得自己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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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抢了,从娴妃到贵妃,再到如今的皇后。抢来了永琰,抢来了六宫的权,抢来了弘历的独宠,甚至抢来了苏家满门的性命。可为什么坐在这凤座上,看着底下匍匐的人群,心里却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一块,冷风直往里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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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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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尖细的声音划破喧嚣。弘历站起身,再次握住她的手,这一次,他的掌心沁出了汗:<span>弘历</span>走,朕带你去看太和殿的匾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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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牵着她走到殿门口,阳光正好穿透云层,落在“建极绥猷”四个大字上,金粉闪得人眼晕。广场上的百官已经退去,只剩下仪仗队的旌旗在风里招展,猎猎作响,像无数只振翅的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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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弘历</span>你看。</p>
弘历的声音里带着少年般的雀跃,指着远处的宫墙,<span>弘历</span>从这里望出去,能看见鼓楼,看见护城河,再远些,就是老百姓的房子。娴儿,从今往后,你我并肩,一起看着这万里江山,好不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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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宫墙之外,是灰蒙蒙的天,隐约能看见些低矮的屋顶,像被踩扁的盒子。风从殿门灌进来,掀起她的凤袍下摆,冰凉的布料贴在小腿上,激得她打了个寒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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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握住他的手,指尖依旧凉得像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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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好。</p>
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像殿外的护城河,不起半点波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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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笑得更欢了,用力把她搂进怀里。龙涎香混着她身上的檀香,缠成一团浓稠的雾,把两人裹在中间。他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她答应的“好”,不是指并肩看江山,而是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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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会坐稳这个位置,护好永琰,守好钮祜禄家的荣耀。至于这江山,这帝王的爱,不过是她坐稳位置的筹码,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终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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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冠上的东珠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他的掌心滚烫,她的指尖冰凉,像两截温度不同的玉,被强行嵌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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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铜钟又响了,这回是宣告大典结束。景娴靠在弘历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忽然觉得,这凤袍再重,也重不过她心里那点早已凉透的东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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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的路还长,她会笑着走下去,像所有站在这个位置上的女人一样,端庄,得体,无可挑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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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双手,大约永远也暖不热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