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晚膳摆了满满一桌子，银质的食盒敞着盖，里面的糟鸭舌还冒着热气。景娴坐在主位上，手里捏着双乌木筷子，正慢悠悠地挑拣着碗里的莲子羹——永璂说她近来心火重，特意让人加了些百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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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娘，尝尝这个。”永璂用公筷夹了块水晶肘子，搁在景娴碟子里，“御膳房新换的厨娘，做的苏菜很地道，像您当年在江南吃到的味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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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瞥了眼那油光锃亮的肘子，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南巡，弘历攥着她的手逛秦淮河，非要给她买路边摊的卤肘子，油汁蹭了她满手，他却笑得像个傻子，说“朕的娴儿就该什么都尝尝”。那时的风是暖的，水是绿的，连空气里都飘着甜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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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老了，吃不动这些了。</p>
她把肘子又夹回永璂碗里，指尖触到他手背——已经是双能稳稳握住朱笔的手了，骨节分明，带着帝王的威仪，不像小时候总爱攥着她的衣角，软软糯糯地叫“额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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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在旁边布菜，眼角的皱纹都堆着笑意：“皇上如今越发孝顺了，昨儿个还让人去西山采了新茶，说太后爱喝那口鲜爽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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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璂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儿臣不过是做了该做的。倒是额娘，近来清减了不少，李玉说您常半夜还在看奏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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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舀了勺莲子羹，瓷勺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i>钮祜禄景娴</i>不过是看看各地的晴雨录，放心不下江南的汛期。</p>
她没说的是，昨夜看到漕运司递上来的密报，说有官员勾结盐商偷运私盐，她连夜让人把和珅叫进慈宁宫，借着看账本的由头，把证据塞给了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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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璂却忽然放下筷子，站起身对着她深深一揖。明黄色的龙袍在烛火下泛着柔光，衬得他眉眼间的轮廓越发像弘历。“额娘，”他的声音很沉，带着些微的沙哑，“儿臣知道，江南盐案是您让人查的。还有上个月的科场舞弊，若不是您让钮祜禄家的人盯着，儿臣怕是要被那些老狐狸蒙在鼓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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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握着勺的手顿了顿，莲子羹的甜香钻进鼻腔，却让她想起那年永璂刚登基，在乾清宫哭着说“儿臣怕”的模样。那时他才十五，穿着不合身的龙袍，手指都在发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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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这些都是你该学的。</p>
她抬眼，目光落在儿子挺直的脊梁上，<i>钮祜禄景娴</i>帝王之道，本就是要学会识人辨奸。额娘能帮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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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没有额娘，儿臣连学的机会都没有。”永璂的眼眶红了，“当年皇叔逼宫，是您带着钮祜禄家的私兵守在宫门；五哥旧部作乱，是您连夜拟了旨意，把那些人连根拔起。儿臣能有今日，坐稳这龙椅，全靠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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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着，忽然上前一步，半跪在景娴面前，像小时候受了委屈那样，攥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很热，带着年轻帝王的力道，却让景娴想起很多年前，弘历也是这样攥着她的手，在圆明园的桃花树下说：“娴儿，等朕当了皇帝，就让你做皇后，谁也不敢欺负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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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弘历，眼里的痴迷像要把人烧化。她当时只当是少年人的戏言，没承想，他后来真的为了她，废了那拉皇后，顶着满朝文武的压力，把她从娴妃一步步扶到后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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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傻孩子。</p>
景娴的指尖轻轻拂过永璂的发顶，那里已经生出了几缕极淡的银丝——是为了朝政熬的。她忽然笑了，眼角的细纹像水波一样漾开，<i>钮祜禄景娴</i>你忘了？你是先帝的嫡子，是钮祜禄家的外孙。这江山本就该是你的，额娘不过是替你扫清了些障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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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头，看着儿子眼里的孺慕。这双眼睛，像极了弘历，却比弘历多了几分温和。当年弘历的眼里只有火焰，要把她这颗顽石烧成绕指柔；而永璂的眼里是清泉，映着她日渐老去的模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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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李玉</p>
景娴扬声唤道，<i>钮祜禄景娴</i>把那坛三十年的女儿红取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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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愣了愣：“太后，您不是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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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今儿高兴。</p>
景娴打断他，亲自给永璂斟了杯酒，<i>钮祜禄景娴</i>尝尝。这是当年你父皇偷偷藏在漱芳斋的，说要等你大婚时拿出来。如今虽早了些，却也该让你尝尝滋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