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的空气像是被冻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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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攥着锦帕的手沁出冷汗，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方才寿康宫的人来传话时，她就知道躲不过去了——太后遣人“请”了太医院的张院判过来，说是近来天气转凉，怕她旧疾复发，特意让太医来瞧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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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谁都清楚，太后那双眼睛，早就把碎玉轩这几个月的风吹草动看得一清二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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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春端着安神茶进来时，手还在抖。她刚把落胎药藏进假山石缝里，转身就撞见了寿康宫的掌事嬷嬷，那眼神锐利得像刀子，看得她心头发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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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喝口茶定定神吧。”画春将茶盏递过去，声音细若蚊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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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没接，目光死死盯着门口。雕花木门被推开的瞬间，她看见太后身边的李嬷嬷引着张院判进来，那老太医背着药箱，脸上带着惯常的谨慎，可眼神扫过她时，分明多了几分探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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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景娴给姑母请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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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强撑着起身行礼，膝盖发软，差点栽倒在地。画春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才没在人前失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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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并没过来，只让李嬷嬷传话：“太后说了，姑娘身子要紧，不必多礼。张院判，仔细给景娴姑娘瞧瞧，若是有什么不妥，立刻回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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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张院判躬身应下，将药箱放在桌上，取出脉枕铺在炕边，“姑娘，请伸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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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的手像被钉在了袖管里，怎么也抬不起来。三个月，整整三个月，她像活在刀尖上，日夜祈祷这只是一场噩梦。可此刻，太医就在眼前，那些自欺欺人的念想，即将被彻底戳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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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张院判又唤了一声，眼神里的疑惑更重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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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春在她身后轻轻推了一把，低声急道：“姑娘，快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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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深吸一口气，指尖冰凉，颤巍巍地搭上脉枕。锦缎的脉枕被她的冷汗浸出一小片湿痕，张院判的手指搭上来时，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要停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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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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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医的眉头先是微微蹙起，随即舒展，又猛地皱紧，手指在她腕上反复按压，眼神从平静到惊讶，再到难以置信。他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额角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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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她眼前发黑。她看见张院判的嘴唇动了动，却听不见任何声音，耳边只有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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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的脸突然浮现在眼前，他穿着银甲，站在城楼下对她笑，说：“景娴，等我回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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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笑容那么清晰，却又那么遥远，像水中的月影，一碰就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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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院判，如何？”李嬷嬷沉声问道，打破了殿内的死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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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院判猛地回神，像是被人狠狠推了一把，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药箱被撞翻，里面的瓷瓶滚落一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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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后娘娘……”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额头死死抵着地面，“恭喜太后！景娴姑娘……这……是喜脉！已有三月身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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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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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脑子里像是有惊雷炸开，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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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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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身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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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她拼了命想要除掉的孽种，那个让她日夜不得安宁的根源，竟然真的存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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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意识地抚上小腹，那里依旧平坦，可她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轻轻动了一下，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扎进她的心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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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三个月，正好是那个雨夜之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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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昼那张带着酒气的脸，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他在她耳边说的那些污秽话语，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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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不……不可能……</p>
她喃喃自语，嘴唇哆嗦着，一点血色都没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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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这样？她明明已经让画春去准备落胎药了，为什么不等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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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画春惊呼一声，连忙上前去扶，可已经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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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向后倒去。她在失去意识前，似乎看见李嬷嬷惊愕的脸，听见张院判慌乱的叫喊，还有画春撕心裂肺的哭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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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什么都顾不上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