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光芒在迷雾森林边缘消散时,带着草木清气的湿冷空气瞬间包裹了四人。筱竹下意识地抬手拢了拢披风,目光扫过眼前遮天蔽日的古木,这些树木的枝干粗壮得需三人合抱,虬结的藤蔓如巨蟒般缠绕而上,将天空切割成细碎的蓝,雾气在林间流动,像无数游走的银蛇,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脚下腐叶发出的“沙沙”轻响。</p>
“星陨崖的坐标在北纬三十七度星轨线,暗族屏障的能量场覆盖半径约两百米。”言溯的虚拟屏幕悬浮在半空,泛着冷白的光,上面跳动的数据流正实时解析着空气中的元力波动,“屏障边缘有三阶混沌气息,对普通参赛者有精神干扰,但伤不了我们。”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光,“林丧的元力标记停在东北方向五十米,应该是发现了什么。”</p>
林丧的身影早已融入浓雾,只有手腕上那道深色绷带偶尔反射的微光,能让他们勉强捕捉到移动轨迹。筱竹握紧了缠在腕间的芜春鞭,鞭身的星蚕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滑动,纹路在雾中若隐若现,末端的星兰香囊散出艾草混着星兰的清香,像在给这幽暗的森林点了盏安神的灯。</p>
“姐姐,你看这雾!”凌烬突然停下脚步,用剑尖挑起一缕飘过的白雾,金色的元力顺着剑身漫开,竟将那雾凝成了颗小小的光珠,“它会发光哎!像爷爷说的星露!”</p>
筱竹凑过去看,光珠里确实裹着细碎的光点,在少年掌心轻轻滚动。她刚想说“别玩了,赶路要紧”,右手的银镯突然毫无征兆地发烫,血色晶石亮起的红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急促,像有颗小太阳在皮肤下跳动,这不是检测到敌意的警报,而是……某种强烈的熟悉感。</p>
“怎么了?”言溯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异样,屏幕立刻切换到元力图谱,“西北方向三百米,有两股高频元力波动正在靠近,能量特征……很稳定,没有暗族侵蚀痕迹。”</p>
林丧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点沙哑:“是两个参赛者,正在跟雾影兽缠斗,没什么危险。”</p>
话音未落,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兵器碰撞声,像碎冰落在玉盘上,紧接着是个清亮又熟悉的少年音,带着点咋咋呼呼的劲儿:“格瑞!左边!这只的速度好快!”</p>
“知道。”另一个声音紧随其后,清冷如玉石相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可靠。</p>
筱竹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漏了半拍。这个声音……是金?还有那个清冷的回应,分明是格瑞。他们怎么会在这里?</p>
“筱竹姐?”凌烬注意到她的脸色发白,伸手碰了碰她的胳膊,“你认识他们?”</p>
不等筱竹回答,前方的雾气突然被一股强劲的元力劈开,露出一片开阔的林间空地。只见两只体型庞大的雾影兽正张着獠牙扑击,兽身由流动的黑雾构成,爪子划过空气时带着刺耳的尖啸。而对抗它们的,正是两个身形挺拔的少年。</p>
左边的金发少年穿着亮橙色的外套,黑色的帽子歪戴在头上,露出额前蓬松的碎发,手里凝聚着耀眼的黄色矢量箭头,正灵活地避开雾影兽的攻击,嘴里还在念叨:“格瑞,格瑞,你看我这招!”他猛地将矢量箭头往前一推,金色的光轨如流星般射向雾影兽的腹部,精准地击中了那团黑雾的核心。</p>
右边的银发少年则截然不同,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和黑色外套,领口系着标志性的蓝黑条纹围巾,元力在他手中凝结成巨大的刀刃,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花哨。每当金的攻击出现破绽,他总能第一时间补位,银发在林间的微光中划出凛冽的弧线,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p>
“金!格瑞!”筱竹下意识地喊出了他们的名字,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p>
听到声音的瞬间,两个少年同时回身。当金看清筱竹的脸时,眼睛“唰”地亮了起来,像突然被点燃的星火,他几乎是立刻丢下手里的矢量箭头,不顾还在嘶吼的雾影兽,朝着筱竹狂奔而来,外套的衣角在雾气中划出欢快的弧度。</p>
“筱竹!你怎么会在这里?!”金跑到她面前,因为跑得太急,胸口还在剧烈起伏,脸上却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你终于醒啦!之前在听雪殿找你的时候,你躺在冰棺里一动不动,可把我和格瑞吓坏了!创世神大人说你在闭关,要很久才能醒,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了!”</p>
格瑞也跟着走了过来,他的动作比金沉稳许多,但那双紫色眸里,也清晰地映着惊讶与关切。他上下打量了筱竹一圈,见她气色尚可,才开口道:“身体无碍了?”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却比平时柔和了几分,“听雪殿的寒气重,你当时元力紊乱得厉害。”</p>
筱竹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两张熟悉的脸,只觉得喉咙发紧,那时的承诺还在耳边回响,可现在,当他们真的在大赛里相遇,筱竹的心里却只有恐慌。她太清楚这场大赛的真相了,所谓的“实现愿望”不过是诱饵,背后藏着创世神与暗族的博弈,藏着碎星渊的混沌之力,藏着无数参赛者的鲜血与枯骨。金的纯粹、格瑞的执着,在这里只会成为被利用的弱点。</p>
尤其是格瑞,他身上还背负着守望星的秘密,暗族一直想从他那里得到守望星的元力核心图谱。如果让暗族知道他和自己认识……后果不堪设想。</p>
“筱竹?你怎么了?”金见她一直不说话,担忧地凑近了些,“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你不认识我们了?”</p>
“不是。”筱竹猛地回神,强迫自己扯出一个平静的笑容,指尖却在袖中紧紧攥起,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我没事,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们。”她顿了顿,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你们……是来参加大赛的?”</p>
“对啊!”金立刻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我要找到姐姐,格瑞说大赛的数据库里可能有线索!而且这里能遇到好多厉害的人,正好可以跟他们切磋,提升元力!”他拍了拍胸脯,语气里满是自信,“等我拿到第一,就让创世神大人帮我找姐姐!”</p>
格瑞在一旁补充道:“大赛的元力场特殊,或许能找到克制暗族的方法。”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浓雾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最近雾里的暗族气息越来越浓了。”</p>
果然,他们也察觉到了暗族的踪迹。筱竹的心沉得更低了。她看着金脸上纯粹的笑容,看着格瑞眼中坚定的信念,突然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p>
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被自己牵连,不会成为暗族的目标,才能在这场残酷的大赛里,单纯地为自己的目标而战。哪怕……他们会从此视自己为陌路。</p>
“对了,你们刚才说要去星陨崖?”筱竹突然转移话题,目光看向西北方向的浓雾,“那里的雾里有暗族布下的屏障,很危险,你们怎么会从那边过来?”</p>
“我们是跟着一只受伤的星兽过去的。”金挠了挠头,脸上露出点不好意思的表情,“那星兽好像被黑雾缠着,我们想救它,结果靠近就头晕,星兽也跑丢了。”他凑近筱竹,压低声音说,“我跟格瑞怀疑,那黑雾里藏着暗族的秘密基地!筱竹,你要去那里吗?带上我们吧!我的矢量箭头能劈开黑雾,格瑞的元力刃也很厉害的!”</p>
“不行。”筱竹几乎是立刻拒绝,语气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我们有任务在身,不方便带外人。”说完她就后悔了,“外人”两个字太伤人,果然,金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也黯淡了下去。</p>
格瑞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默地看着她,那双紫眸里,多了一丝探究。</p>
筱竹避开他的目光,从布包里摸索着,指尖触到了两个冰凉的瓷瓶。这是她出发前,从藏书阁的暗格里找到的,瓶身上刻着“忘忧”二字,是青禾用特殊草药炼制的秘药。爷爷的手记里说,这药能暂时封印与特定目标相关的记忆,药效持续到使用者离开元力场为止。他还特意标注:“非危急时刻,切勿使用,情之一字,封之易,解之难。”</p>
当时她只当是普通的安神药,随手塞进了布包,没想到现在竟要用来对付自己珍视的朋友。</p>
“其实……”筱竹深吸一口气,将两个瓷瓶拿出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我之前在藏书阁整理爷爷的遗物,发现了这个。”她把瓷瓶递到金和格瑞面前,瓶身的星纹在雾中泛着微光,“这是我爷爷配的清雾药,你们刚才不是说靠近黑雾会头晕吗?这个能净化体内的混沌气息,吃了就没事了。”</p>
金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他好奇地拿起瓷瓶,对着光看了看:“哇!是芬格尔老爷子配的药吗?肯定很厉害!”他毫不怀疑地拔开瓶塞,一股淡淡的薄荷清香飘了出来,他仰头就把里面的粉末倒进了嘴里,还咂咂嘴,“嗯!凉凉的,像含了片叶子!”</p>
格瑞比金谨慎得多,他拿着瓷瓶,指尖在瓶身上轻轻摩挲,似乎在确认材质。他看向筱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这药……”</p>
“放心吧。”筱竹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努力让眼神看起来坦荡,“我爷爷当年可是联盟的首席药师,这药他试过无数次,绝对安全。”她甚至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难道你还信不过我?”</p>
格瑞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似乎没什么异样。他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拔开瓶塞,将药粉服了下去。</p>
药粉入口即化,几乎没有味道。金刚想说“好像真的不晕了”,眼神却突然变得迷茫起来,他眨了眨眼,看着筱竹,像在努力回忆什么,嘴里喃喃道:“我……我们刚才在说什么来着?”</p>
格瑞也微微蹙眉,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眼眸里闪过一丝困惑。他看着筱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叫出她的名字,可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句陌生的“你是谁?”</p>
那一刻,筱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生生撕裂了一道口子,疼得她几乎站立不稳。她别过脸,不敢再看他们的眼睛,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我是……路过的圣裁者。刚才看你们在对付雾影兽,过来看看情况。”</p>
“圣裁者?”金挠了挠头,脸上的迷茫更重了,“哦……那我们先走了,还要去找星兽呢。”他转身就要走,脚步却有些迟疑,像是潜意识里觉得不该就这么离开。</p>
格瑞也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他的目光在筱竹手腕的芜春鞭上停留了一瞬,似乎觉得有些熟悉,但很快便移开了视线,跟着金走进了浓雾中。</p>
“格瑞,你说我们刚才是不是忘了什么?”走了几步,金突然问道,语气里满是困惑。</p>
“不知道。”格瑞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同样的迷茫,“可能是被黑雾影响了。”</p>
他们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雾中,连带着那两道熟悉的元力波动,也变得越来越淡,最终彻底融入了森林的背景里。</p>
筱竹还站在原地,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珠滴落在芜春鞭上。鞭梢的金盏花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悲伤,微微低垂,花瓣上的光缕也黯淡了下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