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养舱的淡蓝色营养液彻底排尽时，筱竹的指尖触到舱壁内侧的温度传感器，冰凉的金属表面瞬间泛起一层白雾。她扶着舱沿坐起身，作战服的纤维在修复液中浸泡后变得格外柔软，贴在皮肤上像一层微凉的薄膜。对面的三个疗养舱也相继开启，凌烬正对着镜面活动肩膀，骨节发出一连串“咔哒”声，裂穹剑的虚影在他身后若隐若现，剑脊的星轨纹路比昨日亮了三分；言溯的十二根菱形天线悬浮在半空，蓝光交织成一张细密的网，正逐寸扫描着舱体残留的元力波动；林丧则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臂弯的疤痕，那里的皮肤新生得过于光滑，与周围的肌理格格不入，像一块精心镶嵌的玉。</p>
“看来修复液的浓度调得正好。”凌烬用指节敲了敲自己的肩甲，合金与骨骼碰撞的闷响在房间里回荡，“昨天还疼得像被暗族的巨斧劈过，现在能徒手劈开半米厚的合金板。”他说着便要抬手演示，却被言溯的天线轻轻拦住。</p>
“你的肩部骨骼纤维还在重组，过度用力会导致二次断裂。”言溯的光屏上弹出一串跳动的绿色数据，“至少需要七十二小时才能完全恢复，在此之前，建议将元力输出控制在三成以下。”</p>
凌烬悻悻地收回手，裂穹剑的虚影“嗡”地一声消散了：“知道了知道了，你们这些搞数据分析的，总喜欢扫人兴致。”他转头看向筱竹，目光在她空荡荡的腰间停留了一瞬。“那枚芯片……真的一点踪迹都没了？”</p>
提到芯片，房间里的空气骤然凝重。筱竹下意识地摸向胸口，作战服内侧的口袋里空空如也，只有一道浅浅的方形压痕，是金属盒留下的最后印记。她想起那枚芯片被夺走时的触感，冰凉的晶体表面刻着星文符号，指尖划过凹槽时，那些符号仿佛在皮肤上游走，像一群苏醒的蚂蚁。</p>
“通风管的元力残留分析出来了。”言溯的天线突然转向通风口，蓝光在管壁上投下一道细长的轨迹，“他们离开时带走了所有能量痕迹，只在转角处留下了0.3微克的黑雾结晶，成分与三年前暗族战役时的‘蚀骨雾’一致，但纯度提高了47%，显然经过了改良。”</p>
林丧终于抬起眼，骨链在他腕间轻轻晃动，骷髅头吊坠与金属床沿碰撞，发出“叮”的脆响。“改良后的蚀骨雾会附着在元力脉络上，”他的指尖划过臂弯的疤痕，那里的新生皮肤下隐约可见淡紫色的纹路，“就像跗骨之蛆，除非用圣泉水浸泡七日，否则永远无法彻底清除。”</p>
筱竹的目光落在他臂弯的纹路处，心头猛地一缩。那纹路的走向与灰紫色瞳孔男人掌心的黑雾惊人地相似，都是以一种螺旋状的轨迹蔓延，像极了古籍中记载的“暗纹寄生”。林丧明明只是被锯齿刀擦过，怎么会染上这种寄生纹路？</p>
“你的伤……”筱竹刚要开口，走廊里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门外。门禁系统发出“嘀”的轻响，丹尼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白色制服的领口别着一枚银色星章，在顶灯的照射下泛着冷光。</p>
“看来恢复得不错。”他的目光扫过四人，最终落在筱竹身上，眼底的疲惫比昨日更重，眼下的青黑像两道墨痕，“跟我来一趟隔离区，老K有话要说。”</p>
隔离区的走廊比别处更冷，墙壁上镶嵌的低温灯管发出惨白的光，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路过三号牢房时，筱竹下意识地放慢脚步，透过双层钢化玻璃看向里面，老K正背对着门口，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浑浊的眼睛在四人脸上逐一扫过，最终定格在林丧身上。</p>
那目光停留了足足三秒。</p>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嘴唇翕动了半秒，最终却只是垂下眼，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了床沿的金属栏杆，指节泛白如纸。</p>
林丧像是毫无察觉，只是微微偏过头，目光落在牢房角落的通风口上，那里的铁栅栏积着厚厚的灰尘，其中一根栏杆的焊点处有细微的松动。他的指尖在作战服口袋里轻轻敲了敲，骨链的铃铛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随即转过身，继续跟着丹尼尔往前走，仿佛刚才那三秒的对视从未发生。</p>
“他说想起了一些细节。”丹尼尔在最里面的审讯室门口停下，输入一串复杂的密码，厚重的金属门“嗡”地一声滑开，“关于上周借他工牌的那个白大褂。”</p>
审讯室比牢房大不了多少，正中央放着一张方形的合金桌，桌子两侧各有一把椅子。老K被两个安保队员押进来时，双腿还在微微打颤，走到桌前时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幸好被旁边的队员扶了一把。他在椅子上坐下，双手平放在桌上，掌心的老茧沟壑纵横，像干涸的河床，指腹和关节处的厚茧尤其明显，与操作精密控制台留下的茧形截然不同。</p>
“说吧。”丹尼尔坐在他对面，将一杯温水推到他面前，“你想起了什么？”</p>
老K双手捧起水杯，指尖的颤抖让水在杯里晃出细碎的涟漪。他喝了一小口，温热的液体似乎让他镇定了些，抬起头时，眼睛里多了几分清明：“那个穿白大褂的……左手手套破了个洞。”他的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我当时没在意，现在才想起来，那破洞露出的不是皮肤，是银色的金属，上面有一圈蓝色的纹路，像……像校准部离心机的齿轮纹路。”</p>
“蓝色纹路？”言溯的天线立刻亮起，光屏上弹出校准部所有离心机的图纸，“是这种吗？”他放大其中一张图纸，齿轮边缘的蓝色润滑线清晰可见。</p>
老K眯起眼睛看了几秒，缓缓点头：“对……就是这种，一圈圈绕着齿轮转，看着特别眼熟。”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那人说话的时候，声音有点闷，像是鼻子塞了东西，但尾音处有个奇怪的调子，和校准部仓库里那台老掉牙的升降机启动时的声音很像，‘吱呀’一声拖得很长。”</p>
凌烬皱起眉：“升降机？校准部仓库的升降机不是三年前就报废了吗？”</p>
“是报废了，但我没舍得扔。”老K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不好意思，“那是我刚入职时修的第一台机器，零件都是我一个个找回来的，就放在仓库最里面的铁柜后面……”他的话突然顿住，眼睛猛地睁大，“等等！那人借我工牌的时候，说要去仓库登记设备，可那天仓库明明是闭馆检修！”</p>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众人心里激起层层涟漪。老k悄悄地将目光转向林丧，却见他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在掌心画着什么，骨链的铃铛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仿佛对老K的话充耳不闻。</p>
“闭馆检修的话，除了维修人员，没人能进去。”丹尼尔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笃笃”声，“维修人员的工牌上都有红色的标记，你借给他的工牌是灰色的，他怎么可能进得去？”</p>
“这……”老K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我……我不知道……他说他有特殊权限，还拿出一个银色的徽章给我看，上面有个‘Ω’符号，我以为是上面派来的人……”</p>
“Ω权限。”言溯的光屏上弹出权限等级表，最高级别的“Ω”后面标注着“仅限五人使用”，“拥有这个权限的人，根本不需要借你的工牌。”</p>
老K的嘴唇哆嗦起来，双手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那他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用我的工牌？难道……难道他早就计划好了要陷害我？”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哭腔，“我就是个修机器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没碰过什么能量转移，更没见过什么芯片！”</p>
“冷静点。”丹尼尔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除了手套和徽章，你还想起了什么？比如身高、体型，或者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标记？”</p>
老K用力晃了晃脑袋，像是想把混乱的思绪晃出去：“想不起来了……那人戴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是深棕色的，看着很普通……哦对了！他走路的时候，左脚有点跛，不明显，但我修机器的人对这个敏感，他踩在金属地板上时，左脚的声音比右脚轻半拍，像是脚踝受过伤。”</p>
左脚跛行。</p>
筱竹的心头猛地一跳。仓库里那个暗绿色瞳孔的男人，在最后劈向她手腕时，左脚确实有一瞬间的迟滞，当时只当是动作太大导致的失衡，现在想来，那分明是旧伤引发的不稳。</p>
“还有吗？”丹尼尔追问。</p>
老K闭上眼睛，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过了足足半分钟才睁开，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我当时太紧张了，就想着赶紧签完字让他走，没敢多看……”</p>
“你先回去吧。”丹尼尔对安保队员挥了挥手，“继续关押，但待遇好一点，给他换个有窗户的牢房。”</p>
老K被押出去时，经过林丧身边，又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这次的目光很短，只有一瞬，像怕被人发现似的，飞快地移开了。林丧正低头看着自己的左脚，作战靴的鞋底在地面轻轻碾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在确认什么。</p>
审讯室的门关上后，凌烬立刻一拳砸在桌子上，合金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左脚跛行、银色机械义肢、Ω权限……这些线索拼起来，不就是仓库里那两个混蛋吗？那个暗绿色瞳孔的肯定是左脚受过伤，灰紫色瞳孔的左手是机械义肢，错不了！”</p>
“但他们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借老K的工牌？”筱竹的指尖在桌面上画着那个“Ω”符号，“有Ω权限的人根本不需要工牌，他们这么做，更像是在刻意留下线索，引导我们怀疑老K。”</p>
“或者……是在测试老K的反应。”言溯的光屏上突然弹出老K的档案，入职日期被红圈标了出来，“他是星历372年3月入职的，正好是‘K-07’账户创建后的第五个月，时间太巧合了。”</p>
林丧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如果老K的工牌被用来登记了设备，那仓库的出入记录里应该有痕迹。”他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查一下上周三校准部仓库的设备登记记录，特别是那台报废的升降机。”</p>
言溯立刻操作光屏，调出相关记录。密密麻麻的数据流中，一条记录格外刺眼。星历375年4月17日下午3点17分，有人用老K的工牌登记了“升降机齿轮更换”，登记人签名是打印体的“K-07”，审批人一栏赫然写着“空白”，但在记录的底层代码里，藏着一串与芯片星文符号一致的加密指令。</p>
“果然是他。”凌烬的眼睛亮了起来，“这就证明老K没说谎！是那个白大褂用他的工牌登记了设备，还留下了K-07的签名，就是为了嫁祸！”</p>
“但他为什么要登记升降机？”筱竹的眉头皱得更紧，“那台机器早就报废了，更换齿轮毫无意义。”</p>
“未必是真的更换齿轮。”林丧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校准部仓库的升降机井道连接着地下三层的旧管道，那里是基地的元力脉络枢纽之一，三年前暗族战役时被炸毁过，后来一直没修复，成了个盲区。”</p>
“元力脉络枢纽？”言溯的光屏上立刻弹出基地的剖面图，升降机井道果然像一条细长的蛇，蜿蜒通向地下三层的一个红色区域，“这里的元力流动数据一直是空白，因为管道破裂后，监测系统就失效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