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仲裁中心，像一头蛰伏的金属巨兽。冷白的光从中央监测台的光屏上漫溢开来，映在筱竹的侧脸，将她下颌线的弧度勾勒得愈发清晰。她站在台前已经整整四个小时，指尖悬在光屏上方两厘米处，始终没有落下。</p>
屏幕上，西部赛区的暗能图谱正以一种违背物理规律的频率脉动。那些扭曲的紫色纹路像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神经，边缘泛着不祥的猩红，每一次跳动都精准地撞在她的神经上。最诡异的是纹路的走向：它们并非无序扩散，而是在光屏右侧慢慢勾勒出一个人形轮廓，四肢、躯干、甚至隐约能看出是女性的曲线。</p>
“还没稳住？”</p>
林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像砂纸轻轻蹭过木头。筱竹回头时，正看见他端着两杯热可可走过来，白瓷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在冷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作战服，领口随意地敞开两颗扣子，露出锁骨处一道浅粉色的疤痕。</p>
“它在学习。”筱竹接过热可可，指尖的寒气让杯壁瞬间结了层冰蓝色的霜，“你看这组波动频率。”她终于落下指尖，在光屏上划出一道弧线，将那片人形轮廓框住，“和仲裁中心的防御波频完全重合，误差不超过0.01赫兹。它在模仿我们的能量场，像……婴儿学步。”</p>
林丧俯身看向光屏，作战服的袖口不经意间蹭过筱竹的手背。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血丝状的分支，眉峰慢慢蹙起，形成一道深深的沟壑：“记载书上曾有过，在废弃神殿，遇到的暗能是直线扩散，像洪水漫过堤坝；这次是网状渗透，像藤蔓缠上树干。你看这里——”他伸出手指，点在光屏右下角，那里有一团极淡的紫色，正以每秒三次的频率闪烁，“它在呼吸，有节律的那种。”</p>
筱竹的指尖在那团淡紫色上停顿了半秒。朝霜赋予她对能量的特殊感知力，此刻她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阴冷的窥探欲，像躲在门缝后偷看的眼睛，带着孩童般的好奇，却又藏着掠食者的耐心。这种感觉让她想起在听雪殿的藏书阁，曾见过一本泛黄的手札，封面是烫金的星文，里面用朱砂画着暗能进阶的图谱，其中一页写着：“暗能之高阶者，能噬智慧，仿其形，遁其迹，待时机成熟，取而代之。”</p>
“需要去现场。”筱竹突然说，热可可在她掌心渐渐回暖，杯壁的冰蓝色霜花化成水珠滚落，在金属台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仪器测不准的，朝霜能直接触碰到能量的‘根’。”</p>
林丧的手指顿了顿，没说话。仲裁中心的时钟突然“当”地响了一声，三点十五分，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格外清晰，像一块冰投入沸水。筱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肩膀上。此刻，她肩膀的作战服下，皮肤光洁，尚未有任何印记，只有腕间那道金纹安静地伏着，像一朵含苞的花。</p>
“我跟你去。”林丧直起身，转身就往武器架走，作战靴踩在金属地面上发出“噔噔”的声响，“言溯刚升级了防御盾，我带上便携款，能抗住至少三次高阶暗能冲击；凌烬昨天调试好了追踪弹，射程……”</p>
“不行。”筱竹拉住他的手腕，掌心的寒气让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她的指尖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脉搏的跳动，像鼓点般沉稳，在72次/分钟左右。</p>
“半决赛明天开赛，参赛者的安全评估还没做完。”筱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言溯在调试防御系统，凌烬要盯外围巡逻，你走了，仲裁组会断档。我们不能为了查暗能，让参赛者暴露在风险里。”</p>
林丧转过身，作战服的领口因为动作敞开得更大，那道浅粉色的疤痕在冷光下格外显眼。他的眼睛很亮，像淬了星光，此刻却盛满了担忧：“寂光谷是未开发区，地图上只有基础地形，连能量补给点都没有。你的朝霜在高温环境下会衰减，上次在沙漠地带，你只是停留了六个小时，冰盾的硬度就下降了40%。万一……”</p>
“没有万一。”筱竹松开手，后退半步，拉开距离。她知道林丧想说什么，三年前那次任务，她就是因为在沙漠地带停留太久，冰蓝色的朝霜几乎耗尽，最后是林丧背着她走了三公里才找到临时据点。那时他的作战服被汗水浸透，后背的布料都能拧出水，却还笑着说“你轻得像片雪花”。可这次不一样，光屏上的暗能已经开始渗透进参赛者的休息区，再拖下去，可能会有平民受伤。</p>
她走到自己的储物柜前，输入密码。金属柜门“嗤”地一声滑开，露出里面挂着的银灰色作战服，这是用听雪殿特有的寒铁打造的，能在-196℃至200℃的环境下保持稳定。她伸手握住挂在柜壁上的武器，那是一柄看似无形的能量刃，唯有在调动朝霜之力时，才会显现出冰蓝色的刃身，而当力量达到临界点，刃尖会绽放出金色的光，像冰原上初升的太阳。此刻它安静地“沉睡”着，化作一道金色的纹路，盘踞在筱竹的腕间，花瓣的轮廓清晰可见，与她冰蓝色的能量气息形成奇妙的呼应。</p>
“我会每天定时发坐标。”筱竹将探测器塞进作战服的内侧口袋，那里有块特制的保温层，能保持朝霜之力的稳定，“三天，最多三天。”</p>
林丧看着她穿作战服的背影，“等等。”林丧突然快步走过去，从自己的储物柜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布袋，递过去。布袋的布料很特殊，是防高温的芳纶纤维，上面用银线绣着细小的星图。“里面是压缩食物和应急药剂，还有……”他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像怕被别人听见，“我把你的备用通讯器改成了热能感应模式，在高温环境下信号更稳定。还有这个。”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金属盒，打开，里面是枚冰蓝色的耳钉，“这是微型传感器，能实时监测你的体温和能量波动，连接着我的终端，只要你……”</p>
“我知道了。”筱竹接过布袋和耳钉，指尖触到他的手指，两人都像被电到似的缩回手。她把耳钉塞进作战服的口袋，那里还放着林丧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阳光照上去会折射出七种颜色。</p>
她抬头时，正好对上林丧的目光，他的眼底像盛着未化的雪，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这种眼神让她想起去年冬天，她在训练室练习冰棱投射，不小心被反弹的碎片划伤了手臂，林丧冲过来给她包扎时，也是这样的眼神，担忧里裹着点别的什么，像糖心的果子，甜得让人不敢咬。</p>
“半决赛结束后，”林丧突然说，“我请你去吃城南那家的热汤面，你上次说想尝尝。他们家的骨汤要熬十二个小时，加了……”</p>
“加了当归和枸杞，对吗？”筱竹接过他的话，心跳漏了一拍，腕间的金纹轻轻颤动了一下，花瓣的尖端泛起极淡的红光，“你上次说过。”</p>
林丧的眼睛亮了亮，像被点燃的星火：“对，还可以加双倍的芝士年糕，你喜欢的那种。”</p>
筱竹点点头，没说话，转身走向飞行器通道。通道口的感应灯随着她的脚步亮起，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像一道即将断裂的线。她的作战靴踩在地面上，发出单调的“咔哒”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像在倒计时。</p>
林丧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光屏上的纹路还在跳动，他突然注意到，那些血丝状的分支，正慢慢汇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和筱竹的身形惊人地相似，连腕间都有一团淡淡的金色光晕，像极了她腕上的花纹。</p>
仲裁中心的时钟又响了，三点二十分。林丧走到光屏前，调出寂光谷的卫星地图，手指在一片标着“未知区域”的地方重重圈了一下。那里的地形显示是峡谷，地热活跃，平均温度45℃，最高可达70℃，正是朝霜之力最容易受影响的环境。他点开通讯器，给言溯发了条消息：“帮我查寂光谷近十年的能量异常记录，越详细越好。”</p>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光屏上的人形突然眨了一下眼睛。林丧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凑近光屏，用手指放大那个人形的脸，眉眼的轮廓，竟和筱竹有七分相似。</p>
飞行器穿过云层时，筱竹正调试探测器。林丧改装的通讯器在手腕上泛着淡绿色的光，显示周围的能量场稳定。腕间的金纹安静地伏着，只有在她调动朝霜时，才会泛起极淡的金光，与掌心流转的冰蓝色能量相衬。她从舷窗往下看，场景渐渐变成连绵的山脉，夜色中的山峦像沉睡的巨兽，轮廓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p>
三个小时后，飞行器抵达寂光谷外围。这里的空气明显的燥热，舷窗外的温度计显示42℃，筱竹能感觉到体内的朝霜在轻微躁动，冰蓝色的能量流在指尖明明灭灭，像被阳光晒得快要融化的冰。她将飞行器停在一片相对平坦的岩石上，刚打开舱门，一股混杂着硫磺味的热风就灌了进来，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p>
峡谷入口处立着块巨大的石碑，高约三米，宽两米，表面布满了风蚀的痕迹。上面刻着的符号已经模糊不清，像被人用钝器反复刮过。筱竹走近时，指尖的朝霜突然活跃起来，冰蓝色的能量在石碑表面凝结出一层薄霜，那些符号竟在霜层下渐渐清晰，是星文，一种早已失传的古老文字，筱竹是在听雪殿的古籍里见过类似的记载。她逐字辨认，指尖在霜层上轻轻划过：“入此谷者，弃冰守火，方得始终。”</p>
“弃冰守火？”筱竹低声重复，指尖的霜层突然炸裂，碎成冰蓝色的冰晶飘落。朝霜对“火”有着本能的排斥，这是刻在血脉里的特性。这是她第一次遇到让力量产生剧烈反应的古文字，像一把钥匙，插进了记忆的锁孔。</p>
她沿着峡谷往里走，脚下的岩石越来越烫，隔着作战靴都能感觉到热度。岩壁上布满深绿色的苔藓，却在她经过时迅速枯萎，变成灰黑色。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片空地，直径约五十米，地面是罕见的黑曜石，在月光下泛着幽光。</p>
空地中央，悬浮着一块黑色晶石，约两人高，形状像颗心脏，表面流淌着暗紫色的光，正是监测到的暗能源头。晶石周围的地面上，刻着一圈复杂的阵法，纹路里隐约有红光流动，像岩浆在地下奔涌。</p>
筱竹刚启动探测器，晶石突然发出一声低鸣，像巨兽的嘶吼。暗紫色的光流瞬间化作藤蔓，像有生命般朝她卷来，藤蔓上还长着尖锐的倒刺，闪烁着金属的寒光。她足尖轻点，周身瞬间绽开冰蓝色的冰花，冰瓣在空中旋转着组成盾牌，将光流死死挡在外面。</p>
“滋啦——”</p>
光流与冰盾接触的地方冒出白烟，筱竹感觉到一股灼热的力量顺着冰盾传来，烫得她指尖发麻。这不是普通的暗能，里面夹杂着强烈的热能，正好克制朝霜之力。她咬着牙，加大能量输出，冰盾上瞬间凝结出冰蓝色的尖刺，试图将光流刺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