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厨房,其实跟起居室并没有间隔。这座小木屋除却地窖,统共就两层,最上层还是间上锁的阁楼,需要搭上立在墙边的木梯才能爬上去。厨房和起居室连在一起,只有卧室是单独的一间;浴室和厨房背靠背,不光有基本的马桶和淋浴间,还有个简易木质浴缸,只是若想泡澡,就需要前往室外的炉膛烧柴。</p>
起居室靠着卧室的那一端放着一张布艺双人沙发,上面堆着早些时候七海从卧室搬出来的被褥,毕竟床已经塌掉了,他只能暂时堆在沙发上。而将起居室和厨房的间隔的,则是一张约有两米长的木桌,在这里既充当着餐桌的角色,也被当做书桌和置物桌,上面随意放着一些书籍和水壶等物件。</p>
七海把罐头放在木桌上,拉开橱柜的抽屉找出剪刀和封口夹,打算给虎杖泡牛奶。他不太确定以那样的形态,虎杖能吃些什么,思来想去觉得牛奶是最保险的选择。</p>
昨天剩下的热水被七海灌进了保温瓶,现在用来冲奶粉温度刚好。乳白色的粉末在热水的冲泡下渐渐变成一碗醇香的牛奶,七海拿勺子搅搅,又舀起尝了一口,确定温度适合入口后,端起碗准备给虎杖送去。</p>
刚一转身,发现还是老虎已经走进了起居室,正站在墙边看挂历。他的肉垫完美隐去了脚步声,七海压根不知道他何时走过来的。</p>
日历还停留在8月,那应该是上一次有人来这个木屋的日期。</p>
“七海海,离大晦日还有几天啊?”虎杖吸吸鼻子,声音像是浸在湿沉的布料里。</p>
七海把碗放在虎杖脚边,从桌上的书边找了支笔,将日历撕去几页,又抬起手腕瞅了一眼自己表上的万年历,在12月25日上画了个圈。</p>
“啊,今天是圣诞节。”虎杖完全没注意七海放在自己脚边的碗,只是盯着七海画圈的动作。“那离大晦日就还有5天……”</p>
“不好意思,这里可没有圣诞节的气氛,更没有圣诞大餐。”七海放下笔,拍拍虎杖的背,指指地上的碗,没忍住又挠了挠虎杖的头顶。“请先喝点儿牛奶恢复体力吧……然后看你能不能变回去,不然这样子实在有点儿……占地方。”</p>
虎杖闻言环顾四周,见自己确实几乎就要卡在木桌和沙发中间仅有两米多的空间里,愧疚地垂下尾巴,低头伸出舌头舔食起了碗里的牛奶。</p>
“好烫!”感觉舌头传来一阵灼痛,虎杖差点儿把碗打翻。</p>
嗯?自己明明已经试过温度了……啊,因为是猫科动物所以是猫舌吗?七海反应过来,盘腿在虎杖身边坐下,端起碗吹起来,“抱歉啊虎杖君,我忘记你现在是老虎了,会比较怕烫……”</p>
虎杖吐出一点儿舌头,试图让空气缓解舌尖的灼热感,胡子也向脸颊两侧贴去,下巴的毛上还沾着几滴牛奶。</p>
直到牛奶上不再漂浮着热气,七海才又将碗递到虎杖嘴边,说道:“现在应该好了……”</p>
带着点儿迟疑,这一次虎杖小心地先用舌尖碰了碰乳白色的液体表面,确认没问题之后,才继续用舌头将牛奶卷进嘴里。</p>
随着虎杖舌头的动作,好些牛奶溅到了七海的手指和手腕上,他并不在意,直到虎杖喝空了碗,才站起身来,抽了几张厨房纸巾擦干净手和虎杖弄湿的颊毛。</p>
“谢谢……”虎杖有些害羞,他都记不清自己上一次被这样照顾是何时了,便带着点儿撒娇意味地用头蹭蹭七海的手背。</p>
七海翻过手掌,让虎杖的脸颊蹭在自己手心。柔软中却又带着几丝扎手的触感,磨得手心发痒,让人有点儿上瘾。</p>
“……请再休息一会儿吧。”七海不动声色抽回手,回到厨房洗干净碗,放进沥水槽。</p>
再回过头,老虎不见了,一个全裸的粉发少年跪坐在地上,与七海面面相觑。</p>
“好、好像可以变回来了,七海海。”</p>
七海擦干手,捏捏鼻梁,“尾巴……”</p>
“尾巴?”虎杖不解地偏头眨眨眼。</p>
“尾巴露出来了,虎杖君。”</p>
虎杖闻言回头,发现自己身后带着环状纹路的毛茸茸尾巴正在轻轻摆动——那是老虎示好的动作。</p>
“对对对不起——”少年赶紧皱着眉闭起眼努力再次尝试,尾巴晃了晃,消失在空气中,七海仿佛听见了不存在的“嘭”的一声。</p>
于是虎杖在醒来后第一次见到了七海的笑脸,他还以为这个金发的男人不会笑呢。</p>
“咳,倒也不是需要道歉的事情,总之请先把衣服穿上吧。”发现自己没忍住的笑容,七海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指了指木桌旁的一张椅子,上面整齐叠放着已经烘干的虎杖的衣物。</p>
虎杖先穿上了裤子,抖抖自己的卫衣,往头上套去。</p>
七海用眼角的余光瞥着他胸前的伤痕,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p>
“哦,因为作为守护兽的工作之一就是要保证五条老师领地的安宁,难免会遇到些妖怪邪祟啥的……五条老师是我们那座山的山神。”虎杖把头钻出卫衣领口,把手臂伸进袖子里舒展开。那像是小朋友穿衣服的方式。</p>
“你们那座山?”</p>
“嗯!叫做望月山!”虎杖扯平衣服的下摆,朗声答道。</p>
七海沉吟一下,“是可以随便告诉我的事情吗?不怕我也是什么另有目的的邪祟?”</p>
虎杖整理一下自己的头发,满脸笑容,“七海海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我在你身上感觉不到任何邪气或者灵力之类的东西,告诉你也没关系的。”</p>
金发男人的肩膀僵了一瞬,又放松下来,说道:“虎杖君还是请时刻保持警惕比较好,万一我只是很会隐藏呢?”</p>
“诶……?”虎杖挠挠脸颊,“但我直觉很准的……”</p>
“妖怪邪祟有那么厉害吗?不好意思,没办法不注意到你胸口有一个很严重的伤……”七海又绕回关于伤痕的话题,声音还是不紧不慢。</p>
虎杖撩起刚拉平整的卫衣,并不避讳让七海看自己的伤口,他也没有细想为何对七海就是有种没来由的信任,“七海海说这个啊……这个是我小时候第一次来找白峰山神的时候冻伤的……”</p>
七海把虎杖的手拉下来,生怕他肚子着凉,但没有插话,等待虎杖继续说下去。</p>
“那是大概三年前的事情了,我悄悄来白峰山找白峰山神,结果在山里迷路,冻晕在雪地里……” 虎杖隔着衣服摸摸自己胸口的位置。</p>
七海忍不住插嘴道:“……这故事怎么似曾相识?”他顿一下又补充道,“和昨天如出一辙。”</p>
虎杖摇摇头,“不,虽然也感谢七海海救了我,但那一次我几乎差点儿丢掉性命。因为还太小了,我不光是冻晕过去,而是冻伤了半边身体。”</p>
“嗯……”七海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p>
“然后我就被白峰山神找到了,他用神力帮我疗了伤,但因为我是趴在雪地里,所以胸口是冻伤最严重的的地方,还是留下了伤疤。”</p>
七海脑海里出现一只幼小的老虎趴俯在雪地里的画面,耳尖、胡须和爪子上都凝着白霜,鼻子摸上去……大概也是冷冰冰的。</p>
“你那时候为什么非要来白峰山找他呢?”</p>
这个问题似乎不是一时兴起问的,但虎杖没听出来,只是害羞地抹了抹鼻子,脸颊有些微红。</p>
“七海海不要笑我哦……因为……因为我喜欢白峰山神。”</p>
七海没有笑。他从昨天遇见虎杖开始,大部分时候的情绪与其用波澜不惊来形容,或许说是“意料之中”更为贴切。</p>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七海问道。他开始觉得自己今天的问题是不是有点儿太多了,但却又忍不住。</p>
谁知道虎杖什么时候离开呢?谁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问呢?</p>
“关于这个啊……”虎杖摸摸下巴,想着既然在大晦日之前还得麻烦七海,讲讲来龙去脉也算是礼尚往来。“还是个蛮长的故事……” 少年的鼻塞似乎还没好,带着鼻音将往事娓娓道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