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里烟熏火燎,老道手忙脚乱的身影在昏暗跳动的火光映衬下,显得格外瘦小佝偻。
他絮絮叨叨,有时低声哼着模糊的调子,有时又着急地责备“火太小”、“水放多了”,仿佛真有那么几个看不见的徒弟围着他转。
灶房里烟火气十足。在神思恍惚的状态下,他动作虽有些迟滞颠簸,但舀米、添水、生火、切菜、的流程,竟仍有着章法。
锅里的粥米随着咕嘟声渐渐粘稠,山菇与菘菜在热力下散发出质朴的香气。他又摸出两个鸡蛋,在锅边磕开,任其滑入粥面,看着蛋清在米粥中迅速凝成。
时间在柴火的噼啪声和食物渐熟的香气中流逝。灶火渐弱时,他盛出粥,又将店主留在笼屉里的几张冷面饼放在余烬上烘烤至微焦酥脆。
他端着热气腾腾的粥锅和盛着面饼的盘子,脚步虚浮地走回店堂,小心翼翼地将食物放在木桌上。
店里的碗虽粗陶所制,边沿粗糙,却个个完整。他摆好四只碗,盛满稠厚的菜粥,又将焦黄的面饼分放在空盘里。
做完这一切,他双手在道袍上擦了擦,脸上带着一种茫然的的专注,朝着空荡荡的桌边唤道:
“孩子们……吃饭了!”
“吃吧……都吃,趁热……大师兄让着小师弟……二丫头别抢……都有,都有……”
话音落下,余音在寂静的店堂里轻轻回荡。
梁上油灯的灯花,恰在此时“啪”地轻爆一声。火光摇曳的瞬间,老道士眼中那层朦胧的、映照着虚幻身影的薄雾,倏然破裂、消散。
他脸上的专注停住了,像一副突然失去支撑的面具。眨了眨眼,视线缓缓扫过桌上,冒着热气的粥,焦香的面饼,四个粗陶碗里稠白的粥面正缓缓凝起一层薄薄的“衣”。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桌边空无一人的长凳上。
没有孩子,没有他的徒弟。
只有山风吹过门隙带来的呜咽,和油灯将他孤零零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拉得细长而扭曲。
他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转过头,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声。目光先是有些茫然地扫过简陋的店堂,然后,定格在门边的阴影里。
白未晞静静地立在那里,不知已看了多久。肩头的小狐狸蜷着身子,琥珀色的眼瞳在昏暗光线下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尾巴尖轻轻搭在她颈侧,没有动弹。
老道士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垂下眼皮,看了一眼桌上还温热的粥和饼,再抬眼时,嘴角已扯开一个淡淡的弧度,声音带着随意:
“火候还行,米也凑合……坐下吃点?”
说完,他自己先一屁股在一条长凳上坐了下来,伸手拿过离自己最近的那碗粥,也不怕烫,低头“吸溜”喝了一大口,然后抓起一块面饼,闷头咬了下去,嚼得很用力,腮帮子微微鼓动。
店堂里只剩下他喝粥嚼饼的细微声响。
白未晞深黑的眼眸在他佝偻着背、埋头猛吃的背影上停留片刻,然后迈步,无声地走到桌边,在他对面的长凳上坐下。
她拿起另一碗粥,小狐狸从她肩头跃下,轻盈地落在桌上,凑到碗边嗅了嗅,伸出舌头舔了一口粥面,随即撇开头,但还是老老实实在碗边蹲坐下来。